,覆在庭中那人的衣袍上,本就苍白的容色愈加静如冰雪。
他怀中抱着的少女已经断了呼吸。
而他仍是那样倔强地站立,却将头卑微地垂着,头顶六点戒疤,渐渐地也被风雪掩去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庭园中一只八角琉璃小亭,柳拂衣煨着火炉饮着青梅酒,淡淡看着雪,脸上微泛着柔艳的红。
顾怀幽立在他身后,不敢言语。
那和尚已经站了近半天,步履不曾一动,连抱着人的手臂都坚定如磐。
他站了多久,柳拂衣便沉默了多久。
沉默地喝酒。
“哐啷”一声。
碧玉的酒盏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柳拂衣面色未改,仍是笑吟吟地,又自顾怀幽手中接过一只新盏。
“云止师父,你且靠近来些。”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笑容温柔和气,好像是经过了无数次酝酿,才终于摆出来的。
云止便举起步子,然而风雪中站立太久,手足都已麻痹,身形微微趔趄了一下,几乎要抱不住怀中的人。
——小亭上的人倏忽出现在他面前,迅速地自他怀中接过了苏寂。
云止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身法,只听见轮椅一声滑响,而后苏寂便脱了自己的手。
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冰凉。
柳拂衣没有看他。
他只伸手探了探怀中人的鼻息,而后轮椅一转,便往房中行去。
云止欲跟上,他却冷冷地道:“站住。”
云止便站住了。清秀的面容愈加苍白,苍白得与冰雪同色。
飞雪漫天纷扬,顾怀幽看了他一眼,亦跟进了房间里去。
片刻之后,柳拂衣才出来,顾怀幽留在了房里。
他在檐下坐着,玉扳指轻轻敲着椅子,抬眸望那在风雪中茕茕而立的僧人,眸色深掩,嘴角却勾起一抹悠扬的笑。
云止低声道:“公子……可有办法治好她?”
柳拂衣轻笑道:“云止师父,我似乎听过佛经里的一个说法,道是因果轮转,人的辛苦挣扎,不过是原地转圈,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止顿了顿,“辛苦挣扎……本是虚妄。”
柳拂衣笑意愈深,仿佛确实很开心了,“所以,你看,小苏还是要回到我身边的。”
云止倏然抬起眼,一双清透的眼,仿佛带着凄厉的火光。
却又立刻便低下了头去。
“请公子治好她。”他的声音哑了。
柳拂衣柔声道:“你是在求我么?”
云止静了很久。
很久之后,他哑着声、掩着眸,轻轻说道:“贫僧……求公子……治好她。”
柳拂衣笑得优雅。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云止看着他。
“我是做生意的。”柳拂衣笑着将身子倚下去,碧色绒袍衬得他风神如玉,眸中闪耀着狡黠如狐的光芒,“做生意,就是一种交换,你要我治好她,你也得拿出什么来,对不对?”
云止轻轻掸了掸衣上的雪渍。“公子要贫僧如何,请明言。”
柳拂衣眸中的光蓦然凝了,凝成了千万把利刃,“我要你走。”
“我要你永远地离开她。”
“我要你终此一生,绝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居然,只是要他走,而已。
他实在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的。
云止淡淡地看着他,那是一种与柳拂衣平视相对的姿态,很坦然,很安定。
“好,贫僧这便告辞。”
柳拂衣惊骇地笑了。
便看着那和尚真的抬起脚步,转过身去,连一句废话都没有,竟真的就这样要走了。
“这是谁教你的,萧楚还是证缘?”柳拂衣突然道,“是谁教你这样轻信于人的?”
云止的背影顿住。
“救与不救,只在公子一念之间。”他的话音平缓,如一条永不止息的河流,纵然隔着风雪也能闻得隐隐涛声,“贫僧是走是留,其实,并不能改变公子既有的决定吧?”
柳拂衣笑容愈冷,“那你说,我既有的决定是什么?”
“公子会救她的。”云止低眉道了句阿弥陀佛,“贫僧知道,公子不会弃她于不顾。”
柳拂衣只觉更加地不理解,整个人好似都被他绕了进去,心头涌上一股恶意的焦躁,“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真的要走?”
“贫僧……”云止忽又止了话头,半晌,方轻轻地、缓缓地说道,“愿公子善待于她,贫僧必在天涯海角日夜祷祝,祈求公子与她……两相安好,平安喜乐。”
柳拂衣闭了闭眼。
“我终于知道小苏为什么喜欢你了。”他说,对于云止眸中倏然的裂隙恍如未觉,“你和她一样傻。”
云止走了。
素白的僧袍溶在了素白的雪里。
雪在冬风中溯徊,发出轻颤的声响。
柳拂衣闭着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
初时是浅笑,而后笑声渐响,渐渐与风雪混在一处,成了模糊的疯狂的大笑。
我会守在她床边,看着她醒来。
我会给她喂药,帮她养伤。
我会努力去爱她,我会拼命去娶她。
而你呢?
你为她离去,她什么也不会知道。
你牺牲了那么多,却根本什么都不会得到。
他笑着,笑着,笑声渐渐地慢了下来,眸光莹然,被风雪洇成一片幽暗的魅影。
佛说舍身饲虎,割肉喂鹰,说的就是这种傻和尚吧?
哈,什么慈悲心,全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