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玻璃杯重重的往小桌板上一放,“砰”的一声响声,打断了沈姝还要继续的话头。谭天的眼神此时已然没有丝毫善意,他绷紧了的面部肌肉昭示着他心中的盛气。
谭天用短促的音节说道,“沈小姐,请你离开。”
沈姝却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坐姿,挺直着腰身,臀部只占着椅子的三分之一,不会有分毫的多或少。她从12岁起就是这样被训练的,或站或坐,都严格的宛然一个淑女。宛然。
沈姝微笑,“谭总不想听了么?还是我说到谭总心里去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谭总是不是觉得可有成就感了呀?自己带大的小姑娘,一门心思就喜欢你这个做哥哥的。都养了十几年了,那就养一辈子好了呀,谭总怎么不索性娶了颜颜呢?名正言顺的让她做谭家人,想来颜颜的亲生父母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沈姝微笑着,可情不自禁的一字一字吐露着刻薄的话。她每多讲一个字,谭天的面色就更青上一分,及至最后,谭天扬手一甩,那玻璃杯就被横扫到了地上。掷地有声,触地即碎。谭天看着地上的碎片,就像是看见了自己和顾颜破碎的心。
病房的门被突然推开,沈姝一回头,门口站着的是谭景。还有,容烈。
沈姝站起来,那一瞬间沈姝心中划过了很多念头,诸如他们听见了什么?诸如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讲什么,谭景已经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扬手就一巴掌扇在了沈姝的脸上。沈姝和谭景只有几面之缘,可她一贯以为谭景是个外强内柔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有分寸和教养。于悦崇拜她,沈姝欣赏她。然而现在,谭景却是这样的给了她一耳光,就像是在嘲笑她的识人不明一样。
谭景说,“我们谭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沈小姐,请你出去。”
沈姝捂了捂自己的脸颊,看看谭景,又看看谭天,最后目光落到了容烈的身上。她也不知道此刻她希望容烈给她的是什么样的回应,只是一定不是现在的反应。容烈依然站在病房门口,他淡淡的看着她,看不出来他的情绪是什么。如果容烈是一道数学题,沈姝解到了最后,才发现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沈姝有些怔怔的杵在那里不动,一时房间里无人发声,安静的不像话。
容烈此时动了,他的球鞋从走廊的瓷砖地面踩进了病房里的木质地板上,他循着他特有的步伐速度走到沈姝和谭景边上。他看了一眼沈姝,然后先对谭天说,“出院手续办好了,你跟谭景先回家吧,我晚点去你那。”
容烈说完,就拿起椅子上沈姝的包和桌上那一捧沈姝的带来的花,拉着沈姝的胳臂就往外走。
临别之时,容烈又对里面的两人用上海话说了一句,“吾会去寻伊额,放心。(我会去找她的,放心。)”
***
沈姝坐在容烈的车里,容烈坐上驾驶座后,把她的花放到后座上,然后转头端详了一下沈姝,温柔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容烈问,“脸怎么样?”
沈姝设想了一万种容烈可能的开头,却不知会是这样一句。她眼眶骤然就有些微红和湿润,支吾了一下没讲出话来。
容烈抽了一张车上的湿纸巾,伸过去替沈姝轻轻掖了掖那半边的脸颊。容烈说,“谭天很小的时候,他妈就过世了,二十来岁老头子又走了。谭家最艰难那段时间,都是姐弟俩互相扶持着度过的,可以讲是相依为命。谭景有多看重自己这个弟弟,今天下手就会有多重。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不是针对你。”
凉凉又湿湿的触感从面部传递到心间,沈姝抬起手,握住容烈在自己脸颊边上的手,渴求着他体温的温暖也可以一并传递过来。
沈姝喑哑着嗓子说,“你那么懂她,那你懂我吗?”
容烈的手顿了一顿,旋即他露出轻声的笑,把自己的手从沈姝的手抽了出来,把湿纸巾塞进她的手心,然后抚着她垂下来的额发说,“我和谭天认识二十年,和谭景认识十二年,和你认识两个月。我要说我懂你,才是在讲笑吧?”
沈姝无言以对。
容烈见她不语,便又问道,“你和颜颜认识多久?”
沈姝本就聪慧,容烈这么一问,连着上文她自是猜得到容烈的意思,她别开视线看向车子的前方,有些赌气似的说,“17岁,到现在也七八年了。你可以觉得我不够懂她,但我也是为她着想,难道我要看她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么?”
容烈不答,他先看了一眼后座的花,复又转头来对沈姝说,“知道我刚刚为什么带走你的花么?”
容烈坐正了身子,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说,“谭天他只喜欢白玉兰,不喜欢郁金香。”
沈姝重又转过头来看容烈,容烈从内后视镜里和沈姝对视了一眼,又接着说,“感情的事情,贵在遵循本心。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沈姝还待要说,容烈却一脚踩了油门驶离了停车位,容烈问,“你家在哪?”
沈姝突然回了一句,“你真要去找颜颜?”
容烈踩了一脚刹车,这么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沈姝差点就要吐了。
容烈皱起眉,转头看着沈姝,疑道,“你听得懂?”
显然不是问她是不是听得懂他问“你家在哪”的意思,而是在问她是不是听得懂此前容烈在病房门前对谭家姐弟说的那一句上海话。
沈姝心中有数,她避开容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