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武总指挥和郑、田二位主任坐车回县了。
第三天,县上来了电话,通知朱全义和另一位农民代表、一位工人代表到县上参加“三代会”,指挥部特地派了一辆汽车,给仨人披红戴花,敲锣打鼓地送进了县城。
全义在村里算个百事通,可到了城里就露了怯,没见过那么高大的房子,没见过那么宽的大街,没吃过那么好的饭,没见过那么多的人。尤其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女人,一个个身材妖娆、细皮嫩肉的,说话还那么动听,就像银铃,堪比桃花,赛过白鲜。他眼窝没处看,手脚没处搁,整天头昏脑胀,心里静不下来,晚上睡在县招待所的软床上,他才想出头绪:怪不得人家争着当官,争着往城里钻呢,敢情,当官比社员享福,城里人比村里人享福。
想不到的好事还在后头。
在三代会开幕那天,他竟碰见了自家孩子朱胎娃和李木生、赵妮子,仨人都是“红代会”代表。跟自家孩子同坐在大礼堂里开会,他幸福地像在做梦,忍不住老想往儿子们席位上张望。
农代会闭幕前一天,朱全义当选县农代会副主任,坐在主席台上,看到台下男男女女各式各样的脸,他局促地不敢抬头。
夜里,他梦见了自己
穿着褴褛、白发苍苍的娘,正挎着要饭篮子、拄着要饭棍子要饭,拉着他说:“儿呀,可不敢忘了恁那j惶的娘啊,俺当时也是眼窝子浅,熬不住,撇下恁也是没办法呀!”一个穿着金团花蓝绸袍子的男人怒冲冲把娘推到了一边,嘴里还骂着:“浪货,恁想不到俺老朱家有这么一天吧,滚,要恁饭去!”全义仔细一看,才是爹,爹看着他笑了一通,又说:“咱朱家祖上当过皇上,咱是龙种龙脉,嘁!后人迟早要出人头地。”
同屋的代表被全义的哭声惊动,开着灯,把全义摇醒。
全义一摸,自家把枕头都哭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