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准备加班。加班在这个国家的工厂中是理所当然的,对这个国家的农民工来
说也必不可少。如果没班加,他们就会群情激奋,或者扬长而去。就因为现在这
工厂每天只加班两个小时,尔童爹那是相当不满。
这恐怕是人类发展出工业以来,独一无二的奇怪现象。从历史到现代,东方
到西方,工人从来都只会因为工作时间太长,加班太多或者工作太疲劳而抗议,
罢工,运动甚至革命。只有现在这个年代的这个国家,农民工才会因为不加班或
者加班少而怒火中烧。
那些每周五天八小时工作的人说,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多劳多得。尔童当
然不会深入思考这样的问题,他只知道上班一个小时可以拿到八块二毛二,加班
一个小时可以拿到十二块三毛三。去做就有,不去做就没有,天经地义。所以虽
然累,但他还是满怀希望地走进车间,在机床前开始忙碌。而下班之前,副班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突然在他身后冒出来,说了一句「这些不行。」便把尔童
摆好的两托盘成品拿出来,倒进报废品筐里。
冷汗顿时从尔童背上冒出来。
但副班长还是轻声细语:「没事,你第一天上班,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他们几个都还要三分钟一模。」他说着走到尔童身边,拿起模具看了看,转身喊
道:「老胡,来把这台机器的模具洗一下。」
老胡有气无力地拿着一只玻璃瓶走过来,一如既往地抱怨道:「现在都快下
班了,还给我找麻烦。」
副班长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么平静和缓,但这一次却带上了威严:「他是新来
的,不懂,都做了两盘废品了。你忙没看到,所以我也没说啥。现在我看到了,
就总不能留给晚班的,让恒哥和老李吵架。」
老胡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吱声。他看了尔童的模具一眼,便放下玻璃瓶:
「我去拿刷子。这东西你可别碰。」说完就慢吞吞地走开了。
尔童好奇地盯着那瓶子,隐约能闻到一股奇怪的酸味。副班长解释道:「那
是专门清洗模具槽里堆积的金属屑的,腐蚀性很强。沾到身上,」他伸出手臂,
尔童看到他手腕后一大片烧伤般的疤痕,扭曲而狰狞,难以卒睹:「就会这样。
要是搞到嘴里什么的,还有生命危险。」
想到自己也要当技术员,尔童没有退缩,而是紧张地问道:「那就这么随便
放,胡大哥也没看到怎么保护,不是很危险吗。」
副班长摇摇头:「真要按照标准流程来洗,就得穿防护服,找专门的清洗台
……两个小时都搞不定。这两个小时你机器就得停机。你损失不起,厂里更损失
不起。」说着他转换了话题:「你的速度已经可以了,以后就不能光顾着快,做
好的得看一眼。」他拿起两颗尔童做的废品:「你看,这毛边。」
实在是非常明显的瑕疵,而自己竟然没发现,尔童羞惭不已。副班长丢下废
品,耐心地说道:「现在质检部比我们还缺人。我们要自检,大概看看情况,明
显不行的就别丢给她们了。」
尔童想起素琴,惭愧中又带上了歉意。副班长显然注意到了,反过来安慰他
道:「没事,现在技术员也没空仔细教你,不懂正常。厂里头一个星期也会随便
你们折腾。下次注意就行。」
说话间老胡已经拿着小刷子和签子走了过来,把玻璃瓶中气味浓烈的液体倒
入子模的那些毛坯槽。等了半分钟之后,用刷子和签子把槽深处边角堆积的金属
屑扫了出来,然后放回机床。主轴空转了一遍,模具就被冷却水冲洗干净。
老胡取出模具看了一眼,丢在尔童面前:「行了。」
尔童正要再度开始操作,便听到下班铃声。一直有气无力的老胡马上像活了
过来一样,拿着玻璃瓶飞一般地跑了。尔童担心他会摔跤,打破那瓶子可就后果
不堪设想。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工人们又一次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冲向车间
出口。
尔童第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
一出车间他就给素琴打了电话,但素琴没接。看来还没下班。尔童只得独自
回到宿舍,一进门就发现昨天吵架的小哥两已经和好了,正一起亲亲热热地往外
跑:「你去占位置,我去买水,买烟。」
这附近并没有看到网吧。尔童确定这一点,因为昨夜他也试图找网吧。所以
他赶紧给他们打了个招呼,问道:「你们是去网吧?」
小兄弟急不可耐:「嗯嗯。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尔童只好直接问道:「我没看到这附近有网吧啊。」
「隆兴隆江猪脚饭楼上有个黑网吧!问猪脚饭的老板就知道了!」小兄弟说
完,便一起飞快地跑掉了。
尔童叹了口气。他并不是打算现在去网吧,因为他实在累坏了。腰疼,胳膊
疼,腿疼,左边膝关节尤其难受,像是被活生生拉开,往里面塞了一把玻璃渣,
然后又粗暴地接上。既然其他工友还没回来,他也就不再硬撑着,一瘸一拐地走
进卫生间,冲了个冷水澡。当他洗衣服的时候,却发现薄薄的工作服却怎么也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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