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当着你爸的面这么说,他一定会跳起来。刚才他就跳起来了,说美国教育出来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孩子,还说你要是跟他一起生活一定不像现在这样胆大妄为。唉,都是我的错。”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顽固不化,自命清高,有点愤青,还有点仇富心态的知识分子,思维永远停留在中国是不够好,但出了中国只剩下水深火热的认识层面。
“他人呢,不会忙着张贴寻人启事了吧。”我气嘟嘟地问,心知他才不会。
“陪我妈去医院拿药了,说过会儿再打电话给你。”
瞧,只要我没出大事,他马上该干嘛干嘛去了,没心没肺的男人!还听人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呢,绝对谬误!
待我母亲更过份。无论她为他付出多少、卑微至何种境地,始终无动于衷,只对另一个女人死心塌地,尽管那个女人至今也没有接受他成为她的丈夫。
那个折磨我父亲半辈子的女人正是郁玉的母亲!
若不是这次回来,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无情的父亲多么深情,更不知道那个比我大三岁的堂姐竟然跟我长的像双胞胎。我这父亲倘若早个三十年出生,一定比“打死我也不说”的刘胡兰更厉害。很遗憾,迟三十年出生的他选择当了一名教书匠却没考虑进保密局效力,实乃国家之损失,个人之失策。
我对父亲又恨又怜,对郁玉的母亲则是又恨又敬。
我想我父亲算是某些文学作品里所说的最无情也最有情的那类男人吧,对一个女人分外绝情皆因全部的深情都献给了另一个女人。可那女人显然没有因为两个男人外貌的酷似而错把冯京当马凉。
郁玉的父亲叫郁佐,与我父亲郁佑是孪生兄弟,年轻时不幸地爱上了同一个女孩高巧惠,即郁玉的母亲。最终郁佐俘获佳人芳心,与之喜结连理。我父亲受不了这个打击,将自己封闭起来,工作也丢一边了。郁玉一周岁时,他们一家人去南方发展,我的父亲则在空虚落寞中发现了我母亲廉木兰的替身价值,因此才有了一段磕磕绊绊的婚姻。
郁玉与我谈起长辈们的陈芝麻时,没忘了发表感慨:“当初我妈若是被你爸娶走了,就没你我什么事儿了。”
瞧,命运多么奇妙,生命又是多么偶然,差池毫厘,便会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我猜父亲与我母亲交往皆因她与高美惠有几分相像,与她结婚,则多半因为有了我,至于后来闹离婚是否因为郁佐去世,对高美惠再度燃起热望,我不得而知。但郁玉回这里——户籍所在地——考大学,父亲待她如己出,仔细照顾不会有假。高巧惠身体欠恙,父亲殷勤地陪她看大夫抓药,呵护备至也是事实。更有甚者,郁佐去世后家里债台高筑,父亲不仅拿出积蓄救急,后来竟连房子也卖了,不得不向学院领导打报告申请住进破陋的筒子楼里。
这也是我回国只能住酒店的原因——总不能住进郁玉家跟我母亲的情敌套近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