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到底,那终归是相似的恨意,同样抛却人间,同样肆无忌惮。
他们肆意共享着这一切,冥冥之中孤独已不成孤独,黑暗已不成黑暗,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按下不表。
酒吞原以为这份默契能随妖鬼近乎永生的漫长寿命延续一世,直到罗生门下那场荒唐的邂逅。
“怎么那晚的偏偏是你……怎么连你也跟了那y-in阳师。”他自嘲地苦笑一声,将碟中化现回忆的神酒痛饮而尽。他私心想断了这份念想,却不知从何而断。
分明倾慕的是那副皮囊,他却对那大妖本体生出了不可言说的控制欲。
酒吞原以为红叶冷漠的拒绝正中下怀,令他可以永无止境地藏起这个秘密,谁想那女鬼却被心怀不轨的y-in阳师一步步蛊惑,为他痴心若狂,为他沉迷于以人血滋养容貌,为他变得疯癫,愈发偏离了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的样貌,日复一日,他再无法将红叶当做那人的影子,再无法将自己秘密的情感转嫁在这女鬼身上。
眼前的一切逼得他无处寄放深情,竟不顾鬼王昔日的架子,仓皇地隐入林中逃离那大妖。
他对安倍晴明的恨意无需别的因由,且当那人假意好心地带着茨木寻到自己,仿佛他藏于深处的真心也被这人挖掘出来啃噬干净,他恨得浑身都提不起气力。
宿命朝他y-in惨惨地笑着,说着你脱缰的贪恋藏起来又如何?终究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同那些人一样远去,挚友相称,惺惺相惜,到头来也不过是贪恋余烬中的水月空花一场。
他恨这命运的唐突。
“……本大爷终归是要一无所有的。”酒吞想,还是醉了罢,醉了便能不再焦心于那失去的折磨,便能放下鬼王的颜面,肆无忌惮地对这朗然的明月说出心事。
茨木循着挚友的气息找到他时,心心念念的鬼王正仰卧在一片森然的树影里。茨木见他双唇蠕动两下,从不省人事的梦境中喃喃自言:
“本大爷没有朋友……也没有女人……本大爷从来都是……在这黑暗里守着酒和孤独……那个女人……只要像那遥不可及的星星一样……永远闪耀便足够了。”
茨木不记得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跟着那y-in阳师回到他平安京郊外的寮院中。他本该陪着他的挚友呆在那偏y-in冷的树林里。妄图趁虚而入的妖鬼接连不断,而他与挚友从来秉持着守护彼此背后的默契。
但今日,他宁愿先行捏碎林中一切生还之物,让自己的戾气替自己守在挚友身边,也不愿驻足于酒吞醉卧的那片林中哪怕片刻。
心底那份隐隐作痛的绝望令他不安,他不能放任自己朝那求而不得滑下更深。
从来都没有求而不得,他告诉自己,只是些无需存在的妄念破碎挣扎的时候扎痛了这颗还不够强大的心罢了。他是酒吞唯一的挚友,这已是宿命绝无仅有的恩赏,今夜若是留在他身边看着他伤怀的样子,又要节外生枝地妄想能赠以温柔了。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觉得,如此强大的挚友此时需要那些弱者才贪恋的温柔。
他听得酒吞叙述的风花雪月,见得酒吞勾勒的宏图愿景,却独独帮不了酒吞这件事,酒吞与他一样,从不愿走出那份孤独,那份孤独该是他敬畏的东西,连同他们为之承受的一切痛苦。这世间唯有他与酒吞,活在填不满的y-in冷之中,因而他们彼此的相知才更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