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走到三楼上,南宫怿已是眼花缭乱,汗透单衣,早积了一肚子疑问,只碍着身份不好显出无知之态来。他早先只以为江南富庶,中土繁华,想不到这偏远蛮夷之地,也别有一翻富贵堂皇之气,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东西他见都不曾见过,想都不曾想过。
到了楼上,那位舅爷就把他放了下来,让他去在大厅中央的椅子上坐等,自己拿着张纸去找一个站在屋门口的白衣女子说话。大厅中挤得到处是人,虽然有许多排椅子,却没有空着的,那对老夫妇便一人牵他一只手在厅中转来转去。
南宫怿心神恍惚地跟着他们走,目光四下打转,看着这个神仙洞府般的地方,眼光转动之间,忽然看到了大厅当中有个粗大的柱子,里面映出样令他魂飞胆散的东西。那柱子说是柱子,却是四方的,从上到下晃明通透,如明镜一般将四周之物全数照得细致入微,纤毫毕现。
柱身上映出的,正是个是他又不是他的少年。
镜中那个少年被夹在一对老夫妇中间,老人的身形样貌、衣装打扮都和醒来后一直看着他的这对老人一模一样,被他们夹在当中的少年,必然就是他。可那少年的形容状貌,却和他看了二十年的自己,全无一处相似,又怎么会是他?
南宫怿一下子甩脱了老夫人的手,奔到柱子前面,对着可光亮的镜面照了起来,却是越照越心寒。镜中的少年头发剃得极短,仿佛是还俗不久的和尚,额发落下来将将遮住眼睛,下颏尖尖,面色苍白中带些青气,一双眼倒还有神,正睁得滚圆直盯着镜里。模样十分清秀,只是略嫌英气不足。
南宫怿自幼便随父亲习武,身强体健,五官相貌更是棱角分明,无论何时都是神采飞扬。虽然外表俊逸潇洒,像个贵公子多过江湖人,却也不曾有过这样弱不禁风的时候,与眼前仿佛一阵风就倒的孱弱少年实在是大相径庭。
南宫怿双手抚上自己的面颊,镜中人也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照出一双幼细无力、光滑细腻的手,与他修长有力,掌心被剑磨出一层老茧的武人之手绝然不同。
这手他方才在床上时就看过,再与镜中的对比,果然一模一样。左手背上肿得发亮,透出黄紫色,四周浮着些未擦净的血丝,当中有一点针尖大的血痂;右手姆指肚上一片黄色薄茧,中指上端关节左侧突出一块骨头,不知是残疾还是什么病症。
这种茧子绝不是练剑练出来的,自己的手上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残疾。南宫怿深深望向镜中照出的少年,无声地问自己,也问镜中的陌生少年:镜中之人到底是谁?难道眼前这副身躯,真的如那对老夫妇和那个中年男子所说,是他们的孙子和外甥?
第3章 警察叔叔
借尸还魂……一个被他故意忽略许久的念头浮上心头,然后再也驱之不去。这仿佛仙境的医院,奇异的风俗人物,口口声声叫着他孙子的老夫妇,桩桩件件,不仅他是平生未见,就是整个大宋也不曾有这样的传说。
这里难道已不是大宋,他是死后还魂,借体还魂在了千万里之外的异国他邦?
这想法委实太过离奇,南宫怿越想越真,越想心下越怕,脑中一片混乱,眼前镜中那张小脸颜色惨白,双眼睁得极大,毫无焦距地望向镜外不知名的远方。
“君君,你看啥呢?”老太太的声音乍然响起,一只温暖而粗糙的大手抚上了他的头顶。南宫怿却像被吓到了一样,挥开了老夫人的手,抹头向人流中奔去。
他身后传来一阵阵焦急的叫声,却无法叫他回头。他向着自动往下走的那道楼梯奔去,仗着自己人小灵活,从人群缝隙中挤了出去。到了一楼,他见到了个看似通透的大门,却怀疑上面镶了水j-i,ng片,不敢像上回跳窗那样硬穿过去,而是看着门口人进出的方向,跟在一对夫妇身后出了门。
门外是一片平整院落,里面人来人往,并无什么花木景致,却停着许多上窄下宽的怪车。车身上似乎也镶了水晶片,轮子却不像木的,看不出什么所制,样子远不如他家中用的奢华,却也还算j-i,ng致。只是车前并无马和车夫,不知是否另有养马之处。
他听到身后隐隐传来那位舅舅的声音,不敢多作停留,向门外栅栏处跑去,果然顺着栅栏旁一处围起来放东西的地方跑了一阵,就见到了大门。那门前是一条十分宽广的大路,路上也有许多院里一样的车,车里影影绰绰能见到人,车前却还是没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