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文舒的脚步还未迈出,就听勖扬君低喝道。
文舒心中一跳,转头向他看去。勖扬君却不急不缓,将视线从文舒身上收回,慢条斯理地端起石桌上刚才文舒用过的茶盅,垂眼看青嫩的叶片在水中起落舒展。
“怎麽?你要反悔?”赤炎闻言,猛然起身,一手按住腰间的剑柄,道,“勖扬君,我们可是说好的。老子最恨出尔反尔的小人。旁人把你天崇宫看得比天还大,老子可没放在眼里。老子买天帝的面子才跟你说一声,你少得意。既然文舒都点了头,那今天老子非把他带走不可!要不然……哼!我就不信你这天崇宫还能拦得住我!”
“是麽?”勖扬君慢慢抬起眼来,唇边带一丝冷笑。
“你不信?”
“……”笑意更深,幽寒的眸子扫到文舒身上,文舒顿时一凛,垂手道:“请主子高抬贵手。”
“呵……我还是你主子麽?”勖扬君霍然起身逼近文舒,声调低沈仿佛要把谁狠狠咬碎,“你想走?”
身躯被逼得後仰,用尽力气才克制住想要往後退却的念头,文舒直视著他的眼:“是。”
话音方落,就见他眼中怒意顿现,y-in狠的光芒在紫眸中闪过,又转瞬被飞雪般的银光覆得严实。
勖扬君後退一步,脸上又是一派无情无欲,眼中盯著文舒,口中对赤炎说道:“宫中还有项要务须得他处理,事成之後本君必亲自将他送去东海。不知赤炎皇子舍不舍得?”
“你耍什麽花样?”赤炎不敢轻信,想靠过来拉文舒,却被他抢先一步挡在了身前。
勖扬君道:“怎麽?皇子信不过我?还是不敢?本君言出必行,只要他把事办完,今後他便与我天崇宫再无任何瓜葛。可要本君请来天帝作保?”
赤炎神色犹豫,隔著他望向文舒,见文舒也是踌躇的神色,便问道:“你要他干什麽?”
“书斋中书册繁杂,本君要叫他整理。”
“哼!你天崇宫没人了麽?这种事也得倚著他?”赤炎嗤笑道。
“你不敢?”勖扬君挑起眉,下巴微抬,挑衅地看向赤炎。
赤炎不作答,暗忖这整理书册中总玩不出什麽花样,到时候只要文舒理完,谅他勖扬君也说不出别的来,此时若一意不肯答应,反显得自己胆怯,心中不禁犹豫。正找不到说辞,却听文舒道:“整理书册不过三五天的时日,皇子尽可放心。”
勖扬君的目光扫过来,文舒撇开眼不去看他的表情,心中明知,只怕不会这麽简单。可事成後便是尘归尘,土归土,自此再无交集,终是一线希望。
希望当真只有一线。
膝下生疼,手也僵硬得如有千斤重,仅一个抬手擦汗的动作,做起来也要让疲惫的身体经历一阵酸痛。慢慢地直起身,极目是铺天盖地的白,偌大的殿堂中仿佛是用白纸厚厚地铺了层地毯,膝盖跪下去似乎还要往下陷几分。拿起一张放到眼前看,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字迹:“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正午和煦的阳光穿过重重树影斜斜地照进来,洒在纸上变成一个个金色的光点,光点里的字迹模糊起来,光点外的字迹还罩在y-in暗里,丝丝凉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连凝固在纸上的墨迹也浸s-hi了,似乎要努力留住那匆匆拂过的指却又无力留住,只能不甘心地让它带走一点点自己的痕迹。
那日赤炎走後,勖扬君就把文舒带到了他的寝殿,文舒正疑惑,他紫袖轻摆,殿中如下雪般沸沸扬扬落下无数纷乱的书页,堆积於地,竟盖过了脚面。
“不是要走麽?那就快些理完吧。”他倚在门框上讥笑地看著文舒,“别让你的新主子等急了。”
文舒看著他眼中的冷漠被怨毒一点点取代,静静地问他:“天君当真会践诺吗?”
他脸色一沈,劈手挥来。
嘴角抽痛,文舒盯著他盛满怒火的眼,缓缓道:“天君切勿言而无信。”
“小心你的新主子等久了把你忘了。”勖扬君避开文舒的眼,冷声道。一声不吭地倚在门边看著文舒慢慢跪下,将地上的纸一张张看过,再一张张比对著寻找。
白纸无数,浩如烟海,成套成册的书卷被打散成只字片语等著他将它们一一找出、归类、梳理。已不知第几日了,在这里埋首抓牢一线希望,废寝忘食,连日夜也快分不清,膝下的纸毯却丝毫没有减去厚度,一步一步挪著,膝盖在纸张中下陷。间或直起腰来缓一口气,四周仍是茫茫的纸海,而他就似乎是被困於海中央的落难人,茫然地在海中张望,最後被海水吞噬。
勖扬君总是倚在门边冷眼看著:“还想走?”
文舒说:“是。”
他衣袖一挥,整理成册的书籍白蝴蝶一般在寝殿中飞扬。
一日复一日,所有动作都近乎机械,疲倦得连个“是”字都不想回答他。他仍一日复一日地问著,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自小就没有人敢来违逆他,老天君是个随x_i,ng得从不顾及他人的人,即使是自己的亲儿也是高兴时才把他叫来看两眼。他在众人的唯唯诺诺中长大,连那天帝亦不敢拿他如何,天地间又有什麽是他不能掌控的?
那日赤焰大大咧咧闯进他的殿上开口要人,口口声声“文舒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