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下,眼睛滚滚在转:“回少爷,怕是王氏身体撑不住了。作下人的,成日劳累奔波,活到她这个岁数的已算是正常……”
“放屁,”秦远压低声音,沉声斥道,“给你们的银子谁拿了?之后审你们。现赶紧出去,先将十五带回屋里,再令旺儿一切准备着。”
那人赶忙要走。而秦老爷的目光却转来,众人皆正洗耳恭听,唯有侄子这处人声絮絮,不免惹人注意。他问:“小远可有事?”
秦远平静回:“无事,只是吩咐下人去预备些东西。”
秦老爷颔首,缓缓道:“小远亦长大了。过几年便要成家,眼见着愈发懂事,像个大人。”
旁人正要附和,秦远却道:“伯父,我已将亲事否了。”
满座哗然。
“在回父亲的家书里,我便将婚事推了,”秦远站起来,与他的伯父对视,轻轻抬手,他的手腕正是一串佛珠,“家母逝前诚心信佛,侄儿感念,一生不动娶亲的念头。”
众人皆静。主座之上,秦家二子目瞪口呆,秦老爷当即怒斥胡闹,秦夫人白了张脸,涂了百层胭脂都挡不住。夫妇俩平生最好排场名声,此时在场的不仅有全家上下,还有偏支亲眷、府中食客,想也知道,此事闹出去会有何等反响。这闯了大祸的孽障,却无半点愧疚,施施然转了转那冠冕堂皇的佛珠,从容转身去了。秦老爷猛然惊醒,怒而拍案,要人带回堂少爷。谁知那堂少爷刚出了厅堂,预备好的小厮旺儿冲上来为其披上大氅,一主数仆于雪中竟毫无风度地跑起来,直往自己的院落去。
秦远一路疾奔,身后的小厮都跟不上他。风雪已大,几乎糊了他满头满脸,半点早晨出门时候的俊朗都无。他只惦念着十五如何了——怪不得他上辈子毫不记得王厨娘其人,原来是这时候,那王氏便去了!至院门外,丫鬟们只留了一两个在房里,其他人竟都还未回来。他进了屋,不顾旁人招呼,胡乱解了大氅,往后一扔,吩咐身后人几句,便大步进了内室。
十五木木然坐在小座上。他身上的雪早就化了,湿漉漉的满头满身,像是个玩完水的小孩。秦远与他对视,那双黯淡了的眼睛在碰触到他的视线的时候,微不可见地缩了缩。
十五小声说:“我以为你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