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来唱去,曲子原有的曲调全部跑光,乱七八糟的被他杂糅到了一处,完全听不出唱的是什么玩意儿,堪称魔音入脑。
姚溪暮无法出口抗议,也没力气塞住耳朵,只能在竺怀今不男不女的走腔跑调中冷汗直流。
还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呢?他受着歌声的荼毒,感觉自己十分痛苦,快要支撑不住。
竺怀今这时又唱到了柳三变的《玉蝴蝶》,唱完后,他自言自语道:“既然是柳三变,那他的词是应该要唱三遍的。”随即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第三遍《玉蝴蝶》。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竺怀今一边唱着,一边起身,看着线香已经燃掉三分之一,瞭了有气无力的姚溪暮一眼,那眼神中饱含了幸灾乐祸的恶毒,往门外走了。
歌声渐渐远去——
“……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到了立斜阳之后,就低不可闻了。姚溪暮吁出一口气,徒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那当然不是真的轻松,案上的线香快要燃尽,他的一颗心立即又悬在了嗓子眼中。
他希望俞星野能够出现。
要不李晖茂出现也行。
师父能来是最好的。
何四叔也不错。
甚至连唐妙妙来救自己都可以!
他将自己认识的人,逐个念了个遍,想着:只要能让我免受挑断经脉之痛,不管是谁?我认他做救命恩人,给他做一辈子的饭!
这些人的脸走花灯一般出现在他的脑海,江晚舟的脸稍作停顿,一闪而过。
姚溪暮不愿再想起他,也不愿是他来救自己。
在受断经脉之苦和给江晚舟做一辈子饭的抉择中,姚溪暮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断经脉。
“我不要他来救我。”他想:“我宁愿手断了,也不给他做饭。”
断就断吧。看着线香燃尽,一点火红逐渐到了尾端,姚溪暮破罐子破摔:大哥也被竺怀今这个狗东西断过手脚经脉,还不是接续好了。大不了我断了之后,让他教我把经脉接续上不就行了?疼是避免不了的了,唉,我真倒霉。
火点彻底熄灭了,只有一线极细的白烟笔直往上升,散在空气中。阴魂不散的是竺怀今的歌声,自远而近的飘了过来。
门开了,姚溪暮很认命的看着竺怀今一眼,看到他手里雪亮的小刀,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裂肤断脉之痛。
竺怀今很有一把子折磨人的坏心肠,他没有给姚溪暮来个痛快,而是极有分寸的将劲力分了数层,并解开了他的哑穴。
尖刀轻巧的在姚溪暮腕上划了一道,殷红的鲜血迅速冒出来,红如玛瑙,姚溪暮绯红的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微蜷缩颤抖,似极挽留。
姚溪暮知道竺怀今解开自己哑穴就是想听惨叫声,他深深觉得竺怀今这种以别人的痛苦为乐的人是真的有病,病的不轻,是即将成为失心疯的那种病。
他是天生如此的,还是被逼成这样的呢?姚溪暮强迫自己思考着别的问题,借以转移难言的剧痛。
可是疼痛如此真实,思绪如蒲草,疼痛如磐石。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姚溪暮连咬住嘴唇的力气都没有,如果发声,一定是杀猪般的惨叫,受竺怀今的歌声荼毒已经太久,再受自己的惨叫声荼毒,那耳朵就太可怜了。姚溪暮忍了又忍,只是发出一声怪异的感叹。
腕上的刀口被切开了一指来宽,深可见骨,玉白的手筋隐隐的伏在血肉之间。竺怀今只是想要姚溪暮痛苦,并没有伤及他性命的打算,故而避开了腕上致命的血脉,将刀尖剜进姚溪暮的手筋,挑住经脉,缓缓地旋转挑动,每一个动作,都保证让姚溪暮感受到最大的痛苦。
竺怀今的手指没有沾上一丁点鲜血,想来是干这种缺德事太多,孰能生巧了。
姚溪暮疼出了满头的汗珠,依旧沉默不语。
到了此时,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不想朝着竺怀今破口大骂。竺怀今是个疯子,那疯子的所作所为自然是异于常人的,骂一个疯子是没有意义的。
右手的经脉已经断了,再断左手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是他有些可惜,不知道这只手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如常,还能不能弯弓握剑,策马扬鞭?
断了姚溪暮右手的经脉之后,竺怀今又点燃了一支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