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此人是自己血脉相通的兄弟,若非现在自己还好生生地站在老板对面,赵长庚几乎要怀疑纸鸢是否已经反叛。无数念头从脑海里疾略而过,他下意识地盯着手中泛黄发脆的纸页,目光刹那在明暗间转了一遭:0823 5753 6239 4634 0055 9981(喜蛛变节了?)
纸鸢手中掌握电台,拥有单独的通讯频率和加密底本,在沦陷区只有一个任务:联络老生,不论采取各种方法,必须保证将其传出的消息及时送达津常总站。出于于保密考虑,由纸鸢转送的消息一向只需署明自己代号,现今如此反常的联络行为表明,这份情报有问题;而额外的标注也是暗示,老生情况不对。
老生是津常站的一张王牌,常年卧底于东日军方内部,接触机密情报,身份成谜。资深如赵长庚,也只知他是生于中华的东日人,幼时被祖父接回本土,成年后参军,如今在恒都师团服役。整个华中,包括站长老板、情报科长喜蛛和自己这个曾经的联络人星君在内,知其存在者屈指可数。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枚钉子必须稳稳扎住,哪怕付出惨烈的代价。而老生游走刀锋多年,绝不至自行暴露,想来想去也只有喜蛛横死这一件事!三个月的时间,特侦处会用尽一切办法撬开他的口,而整个津常地下联络网至今没有显现异样,未必是因为他熬下来了。亦或者,喜蛛从一开始就已叛变,所以敌方才能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起获,甚至于策反这些扎进沦陷区的情报组!
赵长庚心底透凉,强烈的失控感将此际无处着落的猜忌彻底放大。老板或许是对的,提前将他从这个危如累卵的局面中抽出,不仅是保他,也是保老生。哪怕整个津常地下联络网为此彻底洗牌,只要像老生这样打入敌内的钉子留住,他们的元气便不算散了,就还有重来的机会。
潜藏在书册间的光影仍坚定而持续地交替着,不急不乱:2019 2502 99760 0132 6382 4190 0055 9975(应星,你走眼了。)赵长庚沉默,这的确是他的失职,无可推诿:5120 0007 8126 0417 5710 0433 9975(职下听凭处分。)
对面却不应答,只道:2974 0057 3677 3195 3928 1129 9976 0110 0132 3807 0961 4104 6500 0118 0637 6586 4292 1395 1730 0086 2076 7181 9975(此事牵涉甚大,以你现在的身份去办确实强人所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长庚心里有数,老板虽不责怪于他,但事情也到此为止,不会再容人插手。当下略一沉默,但问:1906 1032 4809 1827 8010 5710 3810 9981(情报组怎么处理?)那边答得不带任何犹豫与温度:5071 6016 4251 9975(老规矩。)
老板手下不是只有一个老生,整个联络网也不可能只有一套班子,否则就这样让敌人一击即溃,他们也不必在华中混了。大规模的内部清查下,所有涉及人员,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这是每个从事情报工作的人员都必须承受的。赵长庚不由皱眉:6719 3194 1873 9991(那消息……)
对面答得倒是爽快:0250 4104 9975 2974 5071 3932 7236 1764 5071 3932 9976 4786 7687 0008 6934 9976 1124 2623 7227 9975(假的。此老生非彼老生,纸鸢不错,够机灵。)语毕不待反应,旋即又吩咐道:0093 2519 0360 7820 9976 5071 0966 2455 9976 2589 0086 2990 0132 0932 4920 4541 9975(今晚八点,老地方,有人带你回总站。)
无数细小的浮尘在眼前摇荡着,阳光阒然游转,攀上微微发卷的书角。赵长庚挪开目光,手指在缝隙间无声敲打:2508 9975(是。)时值午后,上珧国大图书馆顶层,安静得已然听不到多余的声响。
第6章 Ⅳ 启明第二
中华二十七年,三月二十日,晚。
东日军方第三次轰炸渝川的消息传至津口,一时间,街头巷尾尽被报童呼喊号外的声音充斥。七时,久川重义从南滩平安桥一带转回,走进位于广宁路上的向日新闻社,手中已然多了份墨香犹烈的《聿报》增印传单纸。
自上月辛已日,东日陆军飞行第十二战队联合航空兵团第一飞行团,对中华政府迁都后的临时落脚点进行小规模试探性空袭至今,累计已有数百人丧命,上千房屋被毁——中华方面粗略统计的数据,从当地几份颇有发行量的报刊中便可初见端倪。
不出意料,这些消息同样也将被军方收集,作为无数军事资讯中的一份,供军方高参们研究分析,并为接下来的战略性轰炸做准备。亦或者,被东日步兵二十三旅团会议室那面战争屏风画所遮蔽着的、三五个田野绿军装中,就有北井茂三的身影。
但久川重义很清楚,这些信息已不是如他般在华东侨记者有资格获取的。军方及其被架空的天皇不需要他的臣民知道这么多,他们只需要那些或匍匐于泥土或安寝于绘羽的肉身,拿出血与□□,像遍布四岛的短暂绚烂后归于寂灭的樱花,狂热而纯粹地投入这场谓之神圣的战役。
所有关于真实与理性的思考,都已经不重要了。而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中华方面控诉人间惨剧的方块文字摇身一变,换做流畅华美的东日语言,为胜利锦功颂德。于是将会有更多人相继献身于这片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