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舜依例巡完营后向着中军大帐走去,却意外地发现堆满图卷的矮桌后空无一人,连亲兵也无法说清大将军究竟上哪去了,只是支支吾吾地说道:“大将军说今夜星空璀璨,想要出去走走。”
幸好逐日的毛色即使在夜色里也十分显眼,使得曲舜轻易地找到了他的踪迹,百里霂正仰躺在马背上,随意地摊开双臂,像是一个闲散的游击骑兵。
“将军在做什么?”
“在看星星。”百里霂懒懒地答道。
曲舜也仰起脸,仔细地辨别着星辰的方位,歪了歪头:“我们没有走错,再向着北斗的方向行军半月,应该就能遭遇上吉达的军队。”
“曲舜,”百里霂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看星星。”
曲舜被噎了一下,有些无措似的,便不再说话。
百里霂却已收起了慵懒之意,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是有什么消息吗?”
“灵州……”曲舜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在我们离城之后,就来了一支北凉军队围攻了灵州城,是北凉王骑。”
“王骑?”百里霂狠狠皱起眉,却又道,“就算是王骑,估摸着城内的军备粮草,也够抵挡几个月的。”
曲舜有些沮丧地说道:“前日他们已破了霍郡一次,听说是用了从未见过的巨大攻城槌,北凉之前从未如此擅用军械,想必还是拉拢了西域的伽摩等国。”
“霍郡内其余城墙才加固翻修过,想必是在内城拒了他们?”百里霂摇摇头,“如今鞭长莫及,我们在这揣测也是枉费心机。白凡沉稳,苏漓细致,我既留了他们守城,便是信得过,只要他们死守住灵州,不要出城迎战,便无大碍。”
“将军,我们不回援么?”曲舜眉宇间很有些纠结,“若是现在回去,说不定能杀个敌军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百里霂笑了一声,“那位新大汗已经在灵州城外布了巨网,等我们去扑,还说什么措手不及。更何况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些战机,怎能就此放手,再由对手掌控呢。”
“可是白大哥他……”曲舜低声道,“真的能挺住么?”
百里霂遥望向灵州的方向:“白凡跟了我十年,希望这一战他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六月十六,清晨。
经过大柳营几日几夜的修筑,霍郡北城墙的坍塌已基本被修缮,对着北凉原开了一条宽阔的壕沟,城门内侧打了一排生铁的撑子。
这日的阳光并不很烈,但是炎热闷躁的天气却丝毫没有改善,守城的军士在轮岗之后走到背阴处解开皮甲,汗水便顺着皮甲淅淅沥沥地滴落到青石砖上,而后又很快被烤干。
白凡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囊,痛快地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他焦燥的唇舌,连同肺腑都清凉了一些,在这期间他的视线一直望着远方,从未移开。
四五里之外隐约出现了一些灰蒙蒙的影子,移动得并不快,白凡眯起眼睛努力想看得清楚些,若是老宋还在……他在心里隐隐这么想着。宋安的目力一直出奇的好,天气好时能轻易看清五里以外的人马动。思及到此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些苦涩,他放下水囊,抓紧腰间的刀柄,仔细地向远处看了过去。
一名弓弩手在他身边低声道:“白副将,好象不是蛮子。”
再近些,白凡也看清了,这一批走路都有些踉跄的人们穿着虽然褴褛,但仍能看出是中原服饰,看样子分明就是数日前从霍郡被掳走的那批百姓。还来不及惊讶,那起伏的山丘后就紧接着涌出一批轻骑来,他们飞快地驾着马,用鞭子驱逐着前方步履蹒跚的平民。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白凡脸色发青地上前两步,上身都倾出了城墙。
“兴许……是想以这些百姓跟我们交换钱财。”一名校尉嗫嚅着低声道。
他这么一说,白凡倒是想起来北凉人有赎还奴隶的风俗,他皱着眉看着逐渐向城下逼近的那支军队:“若真是如此,也并没什么,取些金银给他们就是,”他摇了摇头,“我只疑心蛮子要耍诈,苏郎将现在何处?”
亲兵上前道:“苏郎将早间巡城还没回来,方才已派人去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