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净手便是要操琴,士无故不撤琴瑟,她非汉人,又是女子,竟自称擅长操琴,诸人见她姿态,已是肃然起敬。乐逾敬辜薪池就是此意,论琴中雅乐,中正平和,首推辜薪池。他端着酒杯未饮,林宣对他低语,乐逾双目一压,抓住林宣手臂起身道:“诸位尽兴,我要出去散散酒气。”
他只携颀颀,上一艘载酒的小船,两个船夫听他吩咐开船。雾气有百余里,外人至此常在雾中迷失。蓬莱岛设船宴在雾气外围,又兼船夫谙熟路劲,不多时便乘风破雾。
海面远处五个黑点,赫然是黑压压五艘战船。帆上一个“楚”字,见得那雾中脱出的小船便分散五方包围而来。船夫骇得手足发抖,嗫喏道:“岛主……”
乐逾一推道:“进舱。”便就在舱门紧闭时分,那几艘水军战船与他隔得尚远,军士已不顾箭能不能射到,齐齐放箭。借风势一边放箭一边向他驶来,力求将这船上人远处射杀。
第54章
谁料那箭矢还没有碰到船,乐逾已一跃而起,这一跃便跃出几丈,宛如踏在浪上。颀颀出鞘,剑气吹毛断发,待他登上甲板,战船上已伤了一片人。
战船上将士高呼:“放箭,放箭,他上了船还怕射不死他吗!”军士齐齐持弓仰天,可搭弓放箭也需一息工夫,却在那一息之间,手起剑落,一只桅杆被颀颀一剑斩断。巨大的风帆从天而落,将半船弓箭手密不透风地压住。船上顿时惊叫不断,扑扑数声,却是几十人坠落海中。
其余四船见状立即调转船头,对准这船,将领尚能镇定,喝令道:“换火箭!”军士早已备好火箭,一时间万箭齐发。
须知那火箭箭尖上浇油点火,一旦沾到便满身起火。梁城水军竟连自己的战船都不要,背水一战,朝着乐逾所在战船放火箭。船上军士不少不慎被火箭误伤,薄甲下的棉布熊熊燃烧,忍痛勉力滚进海里,向那四艘船挣扎游去。
黑烟火光之中,乐逾向那为首的战船看去,却见将领身边赫然站着一个蓝裙云锦的女子,高髻广袖,在众军士中容色平静,便是与乐逾两年前在锦京有过一面之缘,顾三手下春雨阁天部如今的主事,“五弦琴”苏辞,火箭一策也是她方才在那将领耳边指点。
却听嗤嗤破空之声,又是三支箭向他袭来,乐逾将颀颀一插,侧身抓箭,踢起地上水军军士遗下的一柄弓。眼神略定,而后张弓便射,三箭连发,那箭竟向将领身边射去。
一支箭插入风帆,那帆顷刻间便烧起一角;另一支射死一个提戈护卫,竟还深深刺入桅杆,撞得船桅一震;其余护卫以身为盾护住那将领与苏辞,其中一人被箭射入小腹,尚未捂腹便爆开一片血花,那箭穿膛而过,又钉入他身后之人,将两具尸身钉在将领身上。
诸军士面露惊骇之色,唯有苏辞远远目视乐逾,嘴唇几动,那将领立即下令停战。乐逾负手站在乌烟之中,那船断了桅杆,裂了船帆,除他独立以外再无一人。
苏辞神情莫测,低声道:“这便是宗师之威?”又道:“派一只小船,送我过去。”那军士划船到战船下,苏辞轻轻一跃,便跃上船头,避开烟火上前施礼道:“乐岛主。”
乐逾看她一眼,开口却道:“你不怕我杀你。”出言时神情无异,却是真动了杀心。萧尚醴也早欲置蓬莱于死地。苏辞仰起头看他,一张皓脸不饰脂粉,也不巧言令色,别有一种风概,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乐岛主不问我所为何来?”
乐逾道:“好一个先兵后礼。”苏辞又施一礼,道:“闻说岛主才出关八个月,想必不知闭关之中,《蓬莱月闻》写了什么。”她自袖中取出一纸小楷,道:“我抄录了一份,请岛主一观。”
乐逾只将眼一扫,却目光忽利,逐行读下,神色数变,竟捏紧了那一张纸。
苏辞淡然道:“太子殿下有言在先,蓬莱岛在四国之外,岛主自可以放浪形骸一些,然而大不敬之事,若参与只会祸延己身。儒以文犯法,侠以武犯禁,贵岛辜先生妄言君上,以他为首,《蓬莱月闻》一应主笔者,不杀不足以正人心,靖天下。岛主与罪人交情匪浅,必然不会交出他。故太子殿下命我先兵后礼。”
先兵后礼便是能屠岛就屠岛,不要留一个活口。那一张纸上是《蓬莱月闻》这一两年间言及垂拱司之事。直指天子驱使垂拱司为鹰犬,搜罗江湖人做奴仆。江湖人若成为天子奴仆,则江湖名存实亡。楚帝三十年前钦定谋逆一案,是要绝天下文人之口;如今设垂拱司管理江湖,是要绝天下武人之口。江湖本是因一个义字而使各方人物聚集,谋逆案后,文人朝臣已不敢言,若江湖再无人敢言敢为,则世间公义无处声张。
自此发散开去,竟至天下本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人君独掌大权,对天下人予取予夺,恣意践踏,独夫当朝之弊更甚于官吏贪污之弊。
世间有那个皇帝容得下这样犯上谋逆的话语?这便是说给天下人听,可以憎恨君父。乐逾道:“你说我不曾看过他写了什么?我确实不曾看过。”他竟弯腰在她耳边道:“回去告诉南楚太子,若我看过,早该一拜辜薪池,谢他执此笔,为我蓬莱岛立言。大逆不道又如何,我乐氏一族三百年来就是以这世人眼中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