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概过了一个多钟头,屋里停止了争吵,三人似乎是打算出来动手了。一看屋檐下慕冰辞已不在那里,瘦子立即大叫:“坏了!给这小子跑了!”说着冲到脚踏车那里,蹬上了就沿着路往外骑,喊道:“他一双腿跑不远的,我们骑车肯定能追上他!快!”
另外两人也急忙取了车,跟着瘦子呼啦啦骑远了。
慕冰辞再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没有回来,才从乱转堆里钻出来。沿着那路的反方向快速跑出去。幸好这山村虽荒僻,总算没偏离主要路途。慕冰辞一口气跑到一个小镇,见有深夜拉车的,赶紧叫住了拉回租界里去。
短短几个钟头,慕冰辞几乎是经历了瞬间生死的事。而蒋呈衍这边,只不过埋个单的工夫,从晚饭的餐厅出来不见了慕冰辞,先开始也并没想到他失踪了。回到家里慕阳说没见慕冰辞回来,蒋呈衍打电话给范锡林,让他派人在租界里寻了一圈没找到人,才惊觉慕冰辞怕不是赌气出走,而是遇到了危险。
几个钟头过去,范锡林亲自到了府上,给蒋呈衍送来一只刺绣的领章。用黑色和银色丝线绣的,图案是黑底银面的朦胧太阳。
蒋呈衍拿在手里,看那样子像是什么组织的会徽。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范锡林道:“这是我手下的马仔在餐厅后面的巷子里找到的,带走慕公子的应该是某个不入流的组织。”
蒋呈衍心神不宁,有些不耐烦道:“这种不入流的组织,国内遍地都是。能通过这个查出来是什么组织吗?”
范锡林道:“恐怕不容易。上海本埠的组织,没有我不知道的。既然我没见过这个徽章,说明这个组织是外地来的。现在唯有通过这个绣工,能知道这种刺绣产自什么地方,我再派人查查最近有哪些人是从那地方来的,才好收拢寻访范围。”
蒋呈衍默然想了想,道:“这种刺绣的东西,凤时来倒应该很了解。”让范锡林继续搜寻,自己拿了那绣章,去了一趟沉香园。
夜色已深,凤时来换了薄绸中衣,正要睡下。见蒋呈衍到访,嘲然笑着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稀客。是不是憋得受不住,才深更半夜地来寻我?”
若是平时,以蒋呈衍的太极功夫,必能嘴上动听言语兜一大圈,再透露自己目的。这次却开门见山把那绣章放到凤时来面前:“想让你帮忙看看,这东西产自什么地方。”
凤时来哂笑,拉着他挨桌子坐下,懒洋洋看了那东西一眼,道:“这种低劣货色也给我看,我在你眼里的身价,真是跌落到泥潭里去了。这怕不是什么窑子里绣的吧,难道是哪个莺花送你的定情信物吧?”
蒋呈衍淡淡一笑,口气却正经得很:“能看出来是哪里产的吗?”
凤时来皱眉:“福建漳州。你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趣了?”两手搭着蒋呈衍肩膀,一屁股坐在他腿上,玉白修长的手指去解他领扣:“既然来了,就在这歇下吧。这夜已过了一半,你顶多就算个半宿残梦吧。”
那手被蒋呈衍轻轻握住,阻止了解扣的动作。蒋呈衍两眼坦然,望着凤时来道:“这样的事,往后便不做了吧。”
凤时来愣住了。俄而才真切嘲讽笑道:“这是怎么了?你是真对慕氏的小公子动了心了?原来你蒋三,竟还有一颗活的心,我从前竟不知道。”
蒋呈衍不置可否。静默半晌,才似压抑着乱麻困苦道:“我是在地狱里的人,又怎会去动人间至宝。你多虑了。”顿了顿道:“你只为你自己打算吧,总不能唱一辈子的戏。你若愿意,我便给你买断了身契,另外买个园子,作为后半世的营生。你觉得如何?”
凤时来脸上的笑慢慢撂下,想笑,却笑得有些难看,道:“难得你蒋三这样的主顾,出手大方。不过陪你偶一欢愉,你要给我买园子,我凤时来几世修来的福气啊。”悻悻地从蒋呈衍身上站起来,慢慢走到自己床前去,“可我不愿领你这份情,免得往后人口相传,说我是你买的。我可不愿自己成了一件货物。你也不用怜悯我,你不来找我,我也不会活不下去的。我睡了,你自便吧。”
慕冰辞回到蒋家,一心想着把那几个人筹谋刺杀蒋呈衍的事告诉他,提醒他万万留神。因为得了这个消息,连先前两人的龃龉也暂时忘了。在洋房外下了车,慕阳正等在花园门口,看到慕冰辞回来,忙过来开门。
慕冰辞急问:“蒋呈衍人呢?”
慕阳一时想问慕冰辞半个晚上去了哪里,一时又想说蒋呈衍找得团团转,话太多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答道:“蒋三爷去沉香园了。”
慕冰辞霎时如一桶冷水淋头,整个人都僵化了。心里只想着自己一身污糟冒死跑回来,只想着蒋呈衍有危险,可蒋呈衍却顾着寻他的情人醉生梦死。拖着疲累的脚步上楼,进了房间,心里憋屈恼恨,呆呆坐在沙发里,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
这一坐就坐到了天微微亮。慕冰辞恍然未觉花园里传来汽车马达声,开车门的声音,慕阳跟蒋呈衍的说话声,以及楼梯上快速短促的脚步声。
蒋呈衍推开门,就见得慕冰辞人偶一样坐着,两眼发直。见他进来,也完全不理会。蒋呈衍见他身上浅色西服蹭了好多泥垢,也不知他有没有受伤,三两步过去扣住他两边肩膀:“冰辞,你遇到了什么事?”
慕冰辞这才像突然回了魂,冷冷瞪一眼蒋呈衍,臂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