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怕。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三正蜷缩着双腿,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看着这位年轻的生活老师。他也想过趁他睡觉的时候跑走,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浓重的愤愤和失落却叫嚣着要有一个地方可以发泄。
“你们都是骗子。”他一字一顿地开口,也不管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睡着了没有,“所谓的希望小学,也不过只是你们赚钱的工具而已!”
“所谓的慈善!捐款!不过只是让我们配合你们表演的报酬罢了!”
“从来就没有人真正关系过我们需要什么!也没有人真正尊重和关心过我们!”
“真当我们拿到你们的钱就会感激涕零吗?!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就稀罕你们这些破钱?!”
三正抱着膝盖的双手愈发用力,泪水渐渐湿润了他的双眸,他越说越激动,一直以来被如同木偶一般在荧幕上摆布的无力和委屈弥漫心头,让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是。”清朗平淡的嗓音夹杂着骤起的山风吹到耳里,山峰远处似乎也回应般地传来似有若无地鸣声。
三正未尽的话语一下子就像是被堵在嗓子口,他的唇瓣蠕动几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眸看着这个少年。
他本以为,本以为这位老师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快找到自己。
但结果呢,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莫默很明显地看到这孩子面对着自己的黑眸之中泛起浓重得不屑于掩饰的失望和鄙夷,夹着一丝嫉世愤俗的不忿。
莫默看着这样的孩子,只是轻轻弯唇。
山风更甚,远处鸣声回响,他坐起身子,任由风吹动落在两颊的黑发。
“三正。你父母给你起这样的名字,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但不是为了让你义正言辞地索取。也许你受了一些委屈,或是被迫做了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但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本就没有谁有义务照顾别人到老,你想要的一切,应该凭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莫默抬起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际。耳边轰鸣更甚,渐渐地,螺旋桨转动的声音愈来愈清晰,掀起一阵阵疾劲的风。他却愉悦地挑起唇角:“就像,有些人总该为自己一些任性的消失付出代价一样。”
很多年以后,三正已经不再是那个冲动地跑到山崖边怼天怼地的愤青少年,走进社会经历过风风雨雨,也早已明白自己当时想法的可笑。当年若是没有那些他口中“功利的骗子”,只怕以他们家乡的条件,他很可能连学都上不了。
孩时的不忿早已在生活中湮灭殆尽,但他却依然很清晰地记得,那个燥热的午后,偏僻的山崖边上,少年浅色衣衫沾满泥土,他却毫不在意地冲他笑了笑,然后愉悦地抬起头,看着玄黑色的直升机在一片尘沙飞舞中缓缓降落,毫不犹豫地冲进直升机刚刚打开的门中,一脚把还在直升机里的一个男人踹出了飞机。
“亲爱的干爹,我好想你。”少年眼眸弯弯,仿佛天使般地冲着趴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男人甜笑,“虽然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如意,但能看到你,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