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来自南陈高门大姓,出身高贵,就算不嫁入皇室,那也是位金枝玉叶;若是太子正主前去北燕,那他自然无话可说,竭力效劳便是。可这七皇子莫云笙,生母不过是个来自教坊出身贱籍的歌女,被皇帝看上眼了才纳入宫中,若不是后来生下皇子,一辈子都提拔不到柔嫔的位置;得子的兴奋过后,圣上又觉得和贱民生下的孩子有损自己身份,对其视若不见,连“父皇”都不许他喊。这么一个备受冷落无人问津的皇子,如今却要让自己对其每日行礼作揖,尊敬恭谨?他可是怀化八年进士出身,正正经经的天子门生,丢不起那人!
莫云笙和常宝到了众人近前。少年的目光自神色各异的侍从们身上一扫而过,向马元都拱手道:“马大人。”
“太子殿下请慢,微臣品阶低微,受不起您的大礼。”马元都连忙避开,一揖到地;礼数看上去是做足了,只是口吻阴阳怪气,听上去倒是像在挖苦莫云笙自降身份。
莫云笙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去扶他,口中道:“马大人此言差矣。我此行无依无靠,全仗马大人提点,这礼节可是丢不得的。
”说是扶,他的手却悬空在对方衣袖旁半寸处,等到马元都自己直起身来,便自然而然地收了回去。
这一幕落在远处看守的北燕士兵眼里,却是一副太子礼贤下士的和谐情景,无人可知其中猫腻。马元都眼中总算带了一丝挑剔的满意,这七皇子还算上道,没做出令自己不快的事情来。于是便一捋胡须,慢吞吞道:“太子言重,用膳吧。”
两国都城之间路途遥远,大军全力开拔,也要四五个月才能回返。这一路上南陈人的三餐同北燕的士兵相同,并无二致。
两个人将载着木桶的板车拉来。一揭开桶盖,众人面上无不是一副失望的表情。马元都嫌弃地看着桶中的青菜米饭,埋怨道:“每日都是此等货色,这陆……”他陡然收了声,四下小心看看,才悻悻然改口,“北燕军队欺人太甚!”
一个侍从没精打采地道:“送饭的说了,就连陆将军都是吃的这种东西。”
他们在这边唉声叹气,常宝已经开了食盒,取出碗盘凑到木桶边上。少年看着那些人纷纷投去轻蔑嘲讽的眼神,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冷笑。这些东宫来的,平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又怎么能看得上这等饭食?使臣也好,和亲也罢,说到底他们现在都是北燕的阶下之囚,对方肯如此做已经是仁至义尽,哪还轮得到他们来挑三拣四?
常宝盛了饭菜,又给自己向怀里塞了几个窝头,又回到莫云笙身边。马元都看少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开口讽刺道:“太子殿下还不离开,难道是要和我们这些下人一同进食?您可别忘了,您是我南陈的太子,别平白跌了自己身份!”
莫云笙还没有回话,常宝已经忍不住跳出来插言:“殿下若是在乘舆中,你说他假清高死要面子,还真把自己当太子看了;现在殿下出来了,你又说他不注意身份,怎么说都是殿下的不是!你这副吹胡子瞪眼怪腔怪调的样子谁看了都烦,难怪被派过来做这苦差事!”说着又瞪向那些侍从,“还有你们,吩咐些事情就一个个跟大爷似的,这两个多月殿下受了你们多少闲气!东宫出来的了不起怎么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使臣不成!”
“常宝住口!”莫云笙喝道。小太监听话退到他身后,却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马元都已是面色铁青,指着常宝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狗奴才,本官和殿下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此等刁奴,放在宫中,就应该乱棍打死!”他转向莫云笙,气冲冲一拱手,“请殿下将这奴才交给下官,
让下官替殿下好好管教管教!若是置之不理,谁知道他会不会口无遮拦,露了马脚!”
莫云笙淡淡道:“常宝口无遮拦,自是他的错处;不过他是我是近侍,若是管教也该由我,用不着劳烦马大人费心。倒是马大人,一口一个奴才……”他面上扬起一丝讽刺,“现在在这儿的,性命都是握在北燕手里,又谁比谁高贵得了多少?”
许是没想到数月来沉默寡言的皇子今日竟敢出口顶撞自己,马元都先是一愣,随即便怒极而笑:“哼,可不是么!殿下您的话真是一针见血,令下官茅塞顿开!难怪殿下赶着劲儿巴结那秦将军,这还没下嫁北燕呢,就开始未雨绸缪了!”
他此话一出,莫云笙神色也冷了下来。常宝更是气得跳脚,正要开口,却听得马蹄滴答答响由远及近,伴随着男人大大咧咧的声音:“出什么事儿了?都不赶紧吃饭,站在这儿干什么?再过一刻大军就要开拔,别耽误了用饭的工夫!”
莫云笙听见这声音,不由得皱眉,转身便想离开,却被那人叫住:“这不是太子殿下么?难得见你从那闷呼呼的大车里出来!”
少年无法,只得回转身形,向那已催马到了近前的骑士一拱手:“秦将军。”
来人穿着一身玄韬军的制式铠甲,腰间别着长刀,战马背上挂着铁槊。他跳下马来,摘了头盔,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五官粗犷,看上去至少已过了而立之年。他向莫云笙草草抱拳算是回应少年的行礼,扭头看向面色局促的马元都和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