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雷当然不会在受伤期间食用那些可能会刺激到皮肉组织再生的零食, 但也不愿意浪费爱琳夫人的好意, 所以就这么一路提回来, 在进大门前拐了个弯儿,先走到了海滩上。
人鱼先生明显一直都在这里等待着他。当艾格雷走进岸边,看到人鱼先生从海面下探出身体,并且向自己伸出手的时候才彻底放松下来,微笑了一下,询问道:“另一位先生呢?”
“活着。”人鱼先生语气平淡地回答了一句。
艾格雷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轻喘了口气之后,俯下身与他的先生交换了一个轻松的吻,然后才在一块大石旁坐下来,将手里的袋子放到了他们中间,“鱼先生要不要尝尝看这些面包?有一些是我之前还没来得及请你品尝的。”
人鱼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是直接伸出手轻轻拽住了艾格雷的两根手指,把他的手臂拖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只能抓住手指,因为艾格雷的整只小臂都被厚实的白纱布和保护用的皮革包裹着,他不确定艾格雷到底伤得怎么样,所以也不敢去碰那些被白纱布包住的位置。
“还好。”艾格雷使用了和之前安慰爱琳夫人的时候一样的宽慰语气,“伤口从手背和手腕的交接处那里起头,一直蔓延到了接近手肘的位置,不过虽然伤口看起来吓人,但应该还算不上深……至少我现在不觉得有多痛。”
人鱼抬起双眼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目光中仿佛比这道伤口还要疼痛的情绪却毫无遮掩。
“以后肯定会留一道疤。”艾格雷依旧浅笑着,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也能抚慰到人鱼先生现在明显不太稳定的情绪,“我会尽可能不让它吓到小姑娘的……我祖父的背上也有许多道很深的疤痕,现在我手臂上多了一条痕迹,倒也让我想起了不少有关于祖父的事。”
人鱼先生逐渐平复下翻涌在自己胸膛内的怒火,翻身坐到艾格雷身边,但却一直都没放开他的手,只稍微抬了抬下巴表示自己在听。
“我记得当时我还很小,岛上夏天的温度也和现在一样燥热,所以祖父划着小船出海的时候经常会直接把上身的衣服全部脱下塞到我手里,让我带回灯塔。”艾格雷背靠在石块上,慢慢地说着,“佩爷爷偶尔和祖父结伴同行的时候都会忍不住骂他,说毒烈的阳光迟早有一天会彻底晒伤他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像是烧坏了的煤炭一样惨不忍睹。”
人鱼先生回想了一下他之前被迫瘫倒在海滩上时所感受到的那股剧烈灼痛感,附和着他轻微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祖父其实挺固执的,所以他从来不会听佩爷爷的建议……不过穿没穿衣服跟他背上的那道伤疤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起来了就想跟鱼先生说说而已。”艾格雷侧过头看了一眼人鱼先生,继续说道,“那天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灯塔的一层窗前——就是你平时用来进出的那扇窗户——我坐在那里,看到祖父疲惫不堪地从他的小船上下来,然后用手里的鱼叉支撑在地面上,一步步地往灯塔的方向走过来。我放下手里的书,冲出门去,扶住了祖父的右臂,然后看见了他鲜血淋漓的后背。”
艾格雷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至今为止都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因为他从来都不愿意开口解释,就连我都对细节一无所知——但他那天的表情非常轻松,甚至带着些难以言说的愉快。他告诉我:‘这是一份见证,艾格雷’。我始终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当时我看着祖父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的后背,只觉得这种伤势对一位老人来说,完全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之后我去询问了当时为祖父处理伤口的医生,医生告诉我那些伤口明显是由某种海兽的牙齿咬伤的,而且体型肯定不小,祖父能活下来是个奇迹,因为受到了上天的眷顾。”
人鱼先生安静地听着。虽然艾格雷只描述了些只言片语,甚至没有使用任何夸张的形容词,但他却仿佛能从艾格雷的这几段话中想象到当时的情景。
那个年幼的艾格雷每一步都最多只能跑出半米远,他弱小得几乎无法紧紧握住一条小巧滑溜的鱼。他和他的祖父安稳平和地居住在这座灯塔里,度过了一场与他人不同的、生命中最值得纪念的童年。
“我当时不太相信医生的话,但却又找不出更好的解释,因为祖父上岸的时候并没有携带任何能够被当做战利品的猎物,他孤单一人出海,然后又独自归来。”艾格雷继续用缓慢地语气说着,“我曾经读过一本世界知名的著作,讲的就是一位老人与海中猛兽搏斗的故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祖父的经历绝对不会是那样值得纪念与感叹的。他回来的表情很满足,但是却不像是之前任何一次他与厉害的猎物搏斗之后的那种自豪。”
人鱼先生扬了下眉,看向艾格雷此时的表情,感到有些惊讶。
“我的直觉向来出现得莫名其妙,但是一直都挺准确的。”艾格雷看着他说,“遇见你之后——或者说在看见了你那场令我心跳加速的捕猎之后,我现在忽然想起来,祖父背上那些伤口其实一点都不陌生。”
人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我感觉,”艾格雷重新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