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花家在当地算不上大户,却是名声响亮,门庭若市,一声令下,必有各方势力撑腰的家族。
花家祖传的武行已有百年的历史,到了花老爷子这一代,已经是第六代了。
花老爷名下田庄房舍丰厚,本是到了半百之年,也该含饴弄孙了,只可惜,这花老爷饶是美妾成群,天道酬情,耕耘了后院二十余载,也是没能让妻妾诞下一个带把的,唯一的长女还是原配夫人所出。
提起这长女,花老爷头风又犯了。
粗矿的大掌拍在紫楠木的桌案上,震的薄胎的杯盏颤动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浪。
一旁伺候布菜的美妾吓得花容失色,小声道:“老爷,大小姐好歹也寻回来了,您就别怒了。大小姐她还小,过阵子会想开的。”
花老爷再一巴掌拍了下去,美妾下意识的稳住了桌案上那副新添置的杯盏:“老爷您息怒啊。”
花老爷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她还小?过了年关都该十八了!要不是故人与我私交甚笃,岂会应下了萧家五郎与我儿的婚事!真真是要气死我了。”
美妾很有觉悟的沉默了。
说起花家的资产,放眼整个金陵也能称的上是上等,花家更是黑白两道通吃,有的是路子,偏生就是大小姐天性蛮横桀骜,十一岁那年打伤了府尹家的长公子,十三岁放火少了秦淮河那的画舫,险些就葬送了正在寻欢的主薄大人的老命,到了十五岁更是不得了,连帮着官府破了两荘奇案。
是以,一时间名声大噪,本来还是有媒人上门说亲的,自从前年上门的媒婆被打断了门牙,花家大小姐就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姑娘了。
美妾在花老爷凶煞的,求安慰的眼神之下,期期艾艾,道:“老爷您就别担心了,妾身听夫人说,那萧家五郎也是武行出生,算算年纪,早就弱冠了,比起大小姐还年长了五六岁呢。”意思是,咱们府上的大小姐还没有老到没有人要的地步。
这个时代的男子,到了二十四五还不成婚,要不就是他自身有隐疾,要不就是他非男子。
花老爷到了这地步,也顾不得去亲自验证一下未来女婿的‘真伪’,只盼着将女儿早日嫁出去。
花老爷怒气稍熄:“她人呢?”语气不善的问。
美妾小心翼翼道:“还关在柴房呢,老爷,大小姐当真知道错了,眼看就快入夜,她一个女儿家怎受得了蚊虫叮咬?老爷......要不先放了小姐出来?”
整个花家只出了一个孩子,花老爷的后宅妇人都是将花大小姐当作宝贝儿哄着的,大小姐好了,老爷才能好,是以,她们这些妇人才能安稳。
这是一个循环反应,花家诸女默契的达成了共识,一定要成功的将大小姐嫁出去。
花老爷懊恼的挥了挥手:“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她要是个大把的........”欲言又止。
这句话说了十八年了,他自己都觉得够了。
美妾接着宽慰:“老爷啊,小姐她容色娇好,性子活泼,萧家又与您是至交,小姐要是嫁了过去,一定不会受委屈,您就等着抱外孙吧。”
花老爷沉浸在美好的臆想之中,就看见管事如掉了魂的跑了过来:“老.....老爷不好了,小姐她又跑了!”
顿时,花老爷心肌梗也犯了,一手指着西侧小花厅外面,一手捂着胸口,气的语不成词:“给.....快给我把人捉过来!”
美妾彻底词穷,已经找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抚田老爷子了。她得同夫人汇报一声,换一个姐妹来给花老爷接着洗脑。
*
刚入夜。
秦淮两岸正是琴瑟萧萧时,灯红柳绿,清歌艳舞,大红色的绸布灯笼高照,因着夜风吹来,露出一股风尘的暧昧。
却在这时,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为首的男子体形高大,眉目俊朗,绯红色飞鱼服,腰跨绣春刀,此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他那双深入古潭的幽眸,点点星光之下,泛着慑人的寒意。
仿佛天生不带有任何的温度。
手下锦衣卫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今日乌篷船就是沉在此处,卑职已开始协助周府尹,不出两日,应该就能打捞上来,只是.....人估计是活不成了。”
不是估计,而是肯定。
锦衣卫是天子鹰犬,直接授命于君,若非事关紧要,锦衣卫指挥使田湛绝不会从京城千里迢迢赶到金陵。
只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竟叫人捷足先登,杀人灭口了。
田湛双目幽冷的看着秦淮河,河面荡荡悠悠,小风清月,看不出任何的杀机,却在这时,一阵噗通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锦衣卫都是经过严格的挑选提拔上来的,适应黑夜是本事之一,田湛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立即便有三人脱下长袍,跳入河内,将那在水中苦苦挣扎之中拎了上来。
“大人,已经断气了。”锦衣卫伸手在这人鼻端探了一探。
田湛看了她一眼,书生装扮,肤色如雪,她侧着身子躺在草圃上,双臂蜷缩,是个很纤细的少年。
“大人,您看是她么?”身边的锦衣卫将画册展开,平铺了开。
田湛凝眸,突然俯身,撇去了‘少年’脸上的湿润的墨发,细一看,还是有种魏晋名士的秀气。浓眉,琼鼻,唇色发白,但形状却很好看。
锦衣卫手里的画像是根据证人口述,然后画师才画下来了,顶多也只能当作参考。
“一个死人,是又如何?”田湛不由得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