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湛没在说话,青城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他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和忽闪的睫毛,这一会又安静的让他不习惯了,这女子似有千变,时时刻刻都是不一样的。
城西三块贞节碑据说已有百年的历史,其中最早的一块还是前朝时候留下来的,时下儒家礼义已经成熟稳固,女子的地位和处境远不如前,丧夫改嫁的女子便是一辈子也难以抬起头来了。
李家的姑爷袁迁是衙门里的师爷,中过举,春闱却是屡试不第,便在衙门里谋了个职。祖上因与李家私交甚笃,这才结了李家这门亲事,李家姑奶奶被众人推向风口浪尖上,他自是难逃其咎,因着李家阖府将李氏逼到了此处,族中人要拿她祭死去的亡魂。多半是因着李家少东家死于此处,这才将李氏也拖到了这里。
不同于天子脚下,在民间,族里的长辈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像浸猪笼,消除祖籍这种结果严重的惩戒,多半都是族中阿公说了算。
马车渐渐停下,青城与田湛没有下去,只是撩了帘子往外看,贞节碑四周围着的都是李家人,不过在人群中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张函,他也来了,是想知道妹子当年被逼死的真相?还是另有他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幸好来的及时。”青城啧了一句:“这次难为李家姑奶奶了。”
田湛却不以为意:“若不将凶手找出来,下一个死的人就该是她,今日这种待遇算不得难为。”
蛰伏了多年的人,这些事落入他眼里,还不及尘埃。
青城对田湛的话不置可否,与此同时也打消了心底那么一星半点的内疚感。
是以,他二人便不做他言,皆看着闹事的地方,凝神聚气。
所谓墙倒众人推,李家从几年前开始陆续有人死于非命,如今好不容易一切得以‘大白’,这无疑让李家喘了口气。
那站在高台上,身后有下人撑着伞的趾高气昂的几人应是李家族中的长辈,李氏被婆子摁着跪在高台下,就是袁迁也未得幸免。
袁迁气急:“几位叔公,凡事要讲究证据,您几位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内子押到此处受罚,未免有违法纲!恕我袁某人不服!”
李氏是李家唯一的嫡女,自是对这等污蔑不能忍受:“叔公,我自问问心无愧,世良是我的胞弟,我又怎会害他!这里面一定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若几位叔公念及家父家母对族里人还算上心的份上,莫叫小人得了志!可谈若几位叔公一意孤行,听了小人谗言,我不得不怀疑叔公是否与害我李家之人早就勾结!”
青城听到这里,嗤了一句:“李家姑奶奶也不是省油的灯啊。难怪幕后之人至今还未对她下手,看来是压轴的。她这样倒打一耙也好,省的咱们等的心急,想来不一会就该有结果了。你说呢?大人?”
田湛前阵子就发现青城有自言自语的习惯,他这人安静惯了,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时时刻刻都止不住话的人,从一开始的烦躁,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让他莫名害怕,他不能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他这样的人,背负了太多,没有那样的资格去改变。
“且再看一会吧,结果如何未必可知。”田湛依旧口吻很淡,混着愈渐小去的雨势,却是凌冽的悦耳动听。
青城是个声控,可惜这人话太少,她想听他说话,还得说点实际有用的东西,否则他便是那般陈默着只字不语。
这时,人群攒动中,有一青衣斓裳,做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他身形极为消瘦挺拔,虽穿着素朴,气质却尚佳,不似寻常的小厮家佣,“叔公,我这里有证据,世良的死便是与此妇有关!”男子说这话时,对李氏的气愤尤为明显:“两位侄子之死也是出于她手!”
青城怔了一怔,听这话,男子似乎是李家什么人。她正思量,田湛道:“李家老太爷原先有一兄长,不过几十年前就因出海行商遭了风浪,此人便是李家大老爷的遗子,也就是李家长房嫡子,李鳌。”
原来如此。
青城‘哦’了一声:“他这样迫不及待的出来指证李氏,是想做什么?”
田湛的视线在她精致的小脸上扫过,“你不是胸有成竹么?问我作何?”
这叫什么话!
他才是朝廷中人,她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的。而且青城发现田湛对李家的事似乎甚为了解。
这厢,待李鳌呈上所谓的证据,那几位叔公级别的老者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李氏就喝骂:“你这个畜生啊!世良为人忠厚,你虽出阁,他却待你不薄,就单单因着那两成的商号收益就陷他于死路!你枉为李家人!”
四周开始骚动,就是李家的家丁也对李氏开始指指点点,要知道李家少东家的死是李家拉开没落的开始,李氏懵了,冲上去想去抓住李鳌呈上的证据时,突然又有人站了出来!
“慢着!李家叔公,我有话要说!”
这人正是张函,李家当年被逼死的大少奶奶的兄长。
而这个时候,青城恍然大悟:“大人,张老板就是你安排的人?”她以为最后会是衙门里的人出来呢。
田湛未否认,只觉她大呼小叫的有失大家闺秀的风度,花家虽无官无爵,却是一方巨头老大,田湛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