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冷究跳出窗外跃下客栈外的草地上后,安晟只觉得心头一颤手攥紧了拳头,难言的情绪在心中漾开,他苦苦寻找,总是不停的失望,此刻心里只希望他没有看错。又怎么会错!那只是微侧的脸他并不敢十分肯定,可那左手上有一条细细的寸长剑痕啊,那日他第一次破天荒让子懿给他按揉,却是血染肩头。思及此处安晟的心有些抽痛,他不疼吗,从未主动请求的人不顾手上那贯穿手掌的剑伤仍想给他按揉,是想贴近他一些还是只想尝试一下做儿子该做的事?又或者是他早已打算好了赴燕陪葬所以胆大请求!他总是对子懿不上心,那细微的变化他又怎会懂,那双看不穿的黑眸他又怎会明白?
安晟觉得双唇有些哆嗦:“安子懿?”冷究点头道:“暂时没看到那个大汉,王爷如何?”
如何?让子懿跟他走,子懿肯吗?这么一想又有些恼,明明活着居然不回来!接着又有些萎顿,是人都不愿回来的吧?
冷究看着一向威严的王爷脸上变换着好几种表情忍不住提醒道:“那大汉不知何时回来。”
安晟冷下脸,率先一步登上二楼外檐从窗户跳入了房内,他堂堂夏国掌管军政手握兵权的平成王竟然翻窗入屋!
小客栈的房间简单,一张床和一桌子,空间还不大有些狭小,至少安晟与冷究站在房里就觉得有些拥挤了。安晟没空理这些,他忙看向那简陋的床榻上躺着的人,他要用双眼确认!
榻上子懿被盖半身,被外的胸膛正随着轻浅的呼吸韵律有致地起伏,安安静静的睡颜温顺静恬,总是微微轻蹙的眉头如今在眉心中淡隐舒开,羽睫乖巧的盖在下眼睑上,脸色依旧苍白如雪。
安晟眉头却是深锁,平时总是反应迅捷,只要他一靠近便会恭敬规矩跪下的人如今竟毫无反应的躺在榻上,为什么一直昏睡着?安晟看到这不正常的情况还未来不及喜悦便被深深担忧所覆盖,但无论如何先把人带走。
安晟俯身托起子懿,正搂着子懿的上半身时房间的门板被外力狠狠踹开并朝安晟飞来,冷究立即拔剑挥斩,门板劈成了两半,飞射的两块板砸在两侧的墙上竟然碎成好几片,墙上更是砸出了网状的裂缝。冷究的手腕被震得痛麻微颤,手中的剑险些脱手,心里暗道这人力气真是比起三王子不知大多少去了。
门外大汉手里还端着碗热粥冷目望着房内的两人,半晌后沉声讥讽道:“不想平成王居然也做如此偷鸡摸狗之事。”语毕将热粥掷于地上,飞洒的烫粥被冷究换了身形替王爷挡了下来。
安晟仔细看向那大汉,虽然蓄了鬓须有些遮去颜面,但细看还是能认出这人就是邵可微的副将,贴身的护卫将,木义云。
“我来带他走。”安晟的语气里是毋庸置疑的坚定,他来带他走。
木义云身上顿生肃杀之气:“公主曾委托我照顾小公子,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小公子的。”
“邵可微没死?”安晟有些惊讶。
木义云脸上爬满哀伤之色但很快被怒恨掩盖:“公主已经走了,你莫要轻渎于她。”雪山之上,她定与苏零永相偎了。
安晟从没有想要侮秽邵可微,他眸中难掩伤心痛苦之色,他曾想过若是灭了燕国,他就将邵可微偷偷放走。他知道他对邵可微还有感情,他下不去杀手,可是他也不可能让邵可微回王府继续做他的王妃,邵可微并不爱他,夏国百姓也不可能让邵可微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虽然心中悲凉无奈又疼痛,可此时他还有安子懿。“安子懿是我儿子,我要带他走。”
“安晟。”木义云连名号也不叫了,直呼名字:“你有当他是你的儿子吗,十七年都未曾疼惜过他,你有资格吗?若不是我当日追上雪山,怕是世上早已没有安子懿了。”
安晟双目空茫,面无表情心里却是自嘲一笑,是啊,他没疼惜过。可他已经正视自己心底所想心底所要,且如今燕国已亡,仇恨已平,他有把握让夏国百姓接受他!
木义云则陷入了回忆中。公主回宫那日,他就悲伤的明白,公主不会回来了。公主说知道他是忠义之士不肯背叛国家,却还是拜托让他无论如何要替她守护她的儿子,那是她欠安子懿的。那诚恳真挚,带着歉意的眼神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因为这也是他欠公主的。是他自私,他喜欢公主,当年他可以试试救苏零或者可以拖延时间,直到公主回来为止。他没有做,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替苏零寻来了纸笔,让苏零留下了绝笔。他以为时间久了,公主的感情总会淡去,他时刻陪着公主,看她烂醉呢喃苏零的名字,看她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发浓烈的感情,他后悔了。他不该如此自私,让公主的心,生生疼了十七年。
他退出了燕军,他弃国,他并不是什么忠义之士,从头到尾他其实只忠于公主一人。他隐随在子懿身边,他追上了雪山,当时公主的话让他只想流泪,而彻骨的寒冷将他的泪冰封在了体内。
他看到公主将身上的狐裘盖在了安子懿的身上,公主对他说让他将安子懿带走,保护他,让他活下去,她要上雪山之巅去寻苏零。最后公主意味深长的笑了,如末冬最后一朵怒绽后即将凋零的红梅,凄美绝丽。她说,木义云,我从未怪过你,希望你不要再自责。
是啊,公主冰雪聪明,事事看得都很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