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离长安?”定襄的面色也渐渐有些难看:“长安城内英才集结,父王怎么动此心思?阿姐恐怕多想了吧。”
顺阳安抚似的拢住她的手掌,面上尽量露出笑来:“你说的是,是我多虑了。我听闻,仇池杨氏还有一位少年英杰,深受父王赏识,难不成妹子是要与我嫁到同宗?”
“我亦听说过那位!”定襄缓和过来,听到这里像是有些激动似的,却又立刻红了面色,小声道:“只是……事还没有个定型,我们在这里猜测,又有什么用?”
“听闻太守昨日罚死一名下人?”
慕容冲脚下顿了顿,面上却未表现出何等迟疑:“鞭伤了赤烈,可不该死?”
崔渊笑了笑:“侍奉太守衣冠的下人,如何摸到了马厩去?”
慕容冲终于全然停下了脚步,站定了身子转身紧紧地盯着他,目光中似是有灼人的怒气压抑,隐忍不发,他嗤笑一声:“崔长史是在质疑我?”
“不敢。”崔渊低下头,拱手在他面前却无什恭敬的意思。
慕容冲该是不欲再理会他,偏过头去对着一旁的人问道:“阳平公此刻到哪了,叫人再去探探。”
苻融想,自己该是头一次见这人,说是惊艳倒是的确惊艳,尽管他面上一派恭敬平淡,长长的睫羽垂下遮住琉璃似的眸子,却让人不自主打心底觉得这人面上阴冷非常。
“平阳可真是变了模样。”苻融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四处打量着平阳的街市、城楼:“我方从北地而来,各处郡县可都不及这平阳的万一。”
“平阳本就富庶,非北地所能相比。”慕容冲答得不卑不亢,语气里称足了底,却还是显得稚嫩:“更何况都是崔长史的功劳,臣怎敢居功?”
苻融看了眼崔渊,那一方正立于马上,默默地向他垂首算作回应。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崔长史曾在长安任职,与融算作故交,彼时记得您有一女,如今也该当妙龄了吧?”
崔渊拱起两手握拳,道:“劳阳平公挂怀,小女正当豆蔻,本欲今年择一良婿。”
苻融点点头,又道:“若融不曾记错,崔长史疼爱独女,还特意取名怜生?”
“是,阳平公,确是如此。”
慕容冲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似是意兴阑珊,偏头去看天高云淡,□□的赤烈正巧摆头打了声响鼻,他便使劲扯一扯缰绳。
苻融回过头来,看了眼赤烈,又看了眼慕容冲,笑道:“这畜生自来不服人,从前除了王兄,确是没人能驾驭得了他。”
慕容冲眉头一紧,却又立刻笑着舒缓开来:“主上之物,岂是凡人可蹬骑的?”
苻融随着他笑了起来,又道:“王兄在长安时常惦念慕容太守,总盼春狩之时能再见太守。”
慕容冲没有立刻应声,只是低下头去扯着外衣的袖子向下拖拽一番,良久才直起身子仿佛自叹一般道:“唉,去年才做的衣物,拿到今年还是小了太多,春狩面圣,岂不有失体统?”
苻融像是会意,不再说什么,偏过头去,看向平阳城头把守兵士道:“只不过这军心过散了。”
慕容冲整衣的动作停滞一刻,咽喉之间吞咽艰难,半晌才说:“我不善此道。”
一箭破风而出,正中靶心,慕容冲松下拉弓的手,身旁韩延忙着将再一支箭交到他手上,一边说:“主公好箭法。”
慕容冲看了他一眼,拧眉道:“你不必在军中?”
韩延的眼珠子转了几圈,道:“主公不也……不在军中?”
“长鞘马鞭击左股,太岁南行当复虏。”慕容冲轻描淡写道:“你想我在军中作何?”
“末将不敢。”韩延半跪下身子,膝盖撞地咚的一声。
慕容冲低头看着他,面上神情依旧平平,无悲无喜,也无恼怒,轻声叫他起来,随后又道:“更何况,我也无什大志。”
韩延似乎有些泄气,站起来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回去吧。”慕容冲从他手中再度捡回一支箭来,拉开箭尖对准了靶子,倏忽又是一箭中在红心:“平阳太守举荐的人,难道要叫人笑话?”
“是,主公。”韩延的答话低沉落寞,转过身去要走却又被慕容冲叫住,少年此刻已经放下了一副雕弓,坐到了石凳上端起一碗水来喝了半碗,抬头时对他道:“你去看看崔长史去哪了,若他得闲,便来与我对弈一局,解解闷。”
“阳平公可是已抵长安?”
崔渊站直身子,恭候在侧,眼前少年人的背影单薄消瘦,全然没有威严可言,就连语气里都带着阴柔的谄媚,他沉了沉眸子,答道:“是,太守。”
慕容冲站起身来,亲自将他引入座上。
“近日长安传言,太守恐临喜事。”
“哦?”慕容冲像是好奇,却又像是不在意,他眉梢微挑,问道:“什么喜事?”
“顺阳公主大婚在即,陛下又有意为定襄公主许以婚配。”崔渊说:“都说,陛下属意的人选,是太守,连阳平公都似在暗示此事。”
慕容冲目色一冷,面上却笑道:“传言而已,事无定性,不算喜事。”
崔渊不再就此应答,而是摸出一本小册递到她的面前,道:“春狩时预备进献的贡物皆在册上,还请太守过目。”
慕容冲从他手上将那一小册接了过来,端在眼前随意扫了两眼便归到一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