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文景感动的是堆堆很疼妹妹。妹妹一哭,堆堆就喊:妹妹哭哇(啦),妹妹饿哇(啦)。堆堆发不准啦的声音,总是哇哇地叫。文景做家务活儿时,堆堆常常掀开妹妹的的小被被摸。摸摸妹妹的小手手,再摸摸小脚丫。只要发现小褥子有一点儿湿,就冲妈妈叫:妹妹尿哇,妹妹尿哇。有时竟自作张地揪出了尿布,不让妹妹受一点儿委屈。文景想:当初柱柱家说得也对。自己不用十月怀胎,不受分娩的痛苦,就得了这半大小子、小小帮手,有什么不好呢?
某位哲学家曾说过:美与不美,全在看的人的眼睛。村里的年迈人则说:吃谁的奶便象谁。近来,文景常常盯着堆堆发痴,怎么会变成个小俊样呢?怎么会越看越可爱呢?胖鼓鼓的虎头虎脑上眼是眼儿、鼻子是鼻子。疏疏朗朗,布局很理。鼻梁不显凹了,眉眼再不象从前一样挤了。看看床上躺着的小人胚,反倒觉得红眉丢脸的。不及哥哥惹眼。隔壁的柱柱家过来,文景对她讲起这感觉,柱柱家笑道:月子里的娃娃丑如牛哩!女大十八变。你等她长到十七、八岁花骨朵儿时再看。陆文景生出的闺女,不赛天仙也气煞化了靓妆的戏子哩!说得文景美孜孜的。思绪陡然就徜徜徉徉幽远起来,想起了吴庄革委办公桌上坐着的首先和其次。也不知首先认没认她扎的针,身体怎么样了。也难怪长红以他那一对宝贝儿骄傲,生活在儿女圈中的父母真不觉日子绵长。只觉得日头转得快、一双手不够用。手忙脚乱地充实、稀哩糊涂地喜p>
这一天,赵春怀回家,大敞了门,豪气十足。不与文景打招呼,自己站在门内,让门外的人往屋里传递什么。文景正在文件柜后的床上奶孩子。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听见有大动作,忙从奶头上摘下儿女,掩了襟怀来帮忙。赵春怀挡住文景说这不是女人干的活计。文景望见齐诗心的身影儿在门口闪了一下,便躲到床后再不p>
帮忙的离去后,赵春怀才告诉她说是工段里分下个缝纫机购物券,人人都想要。领导不想得罪人,就靠抓阄来决定缝纫机的归属。赵春怀想到眼下钱紧,抓到的yù_wàng并不怎么强烈。可偏偏手气好得日怪,随便捏了个纸团就是那缝纫机。也是他平日人缘儿好,众人慷慨解囊,就帮他买了回来。还是北京的燕牌呢。文景问都借了谁的钱,春怀便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出手最大方的是小齐,拿出五十元,还说是不着急还。听那口气春怀与小齐已尽释前嫌,文景自是高兴。
春怀将缝纫机安装起来。文景坐到机前空蹬了几下。那声音嗡嗡地噪音又小音色又美。这是他(她)俩婚后购置的第一件家用器械,两人摸摸这亮亮的机台,十分振奋。小堆堆蹦过来,也要摸一摸。文景还把儿子抱到机台上,让他坐了一坐呢。
要不要请出钱出力的来家里吃顿饭呢?文景问。
用不着。春怀说,单身职工谁的衣服破了,你给补一补就行。
文景算得上心灵手巧无师自通的人。她按照说明书操作,没几天功夫就把个缝纫机蹬得滚瓜溜熟了。赵春怀就拿回单身职工的衣服来让她缝补。这个的裤脚太长需要往里掩一寸,那个的衬衣太肥需要改窄些,文景量体裁衣,加心在意地满足他们的要求。久而久之,劳驾的次数多了,人们也不好意思。有人就买些饼干呀、糖果呀送给堆堆。多多少少也能补贴些家用。
这之后吴长红的大哥吴长东从矿来过一回。他来这儿本来是了解春玲的动态的。看见文景在缝纫机上忙碌,就提出个请求。想让文景给他做双厚底儿布袜子。他说他们在井下的采煤工需要穿高筒子雨靴。可是雨靴不透气,穿了市场上买下的薄袜子脚下总是湿潮湿潮的,黏黏糊糊的。为此,许多矿工都害脚气病。文景一口答应,就照着他的要求做了双纯棉布的厚底儿袜子。万没想到吴长东穿了舒服,就给文景做起活广告来。矿工们纷纷效法,通过吴长东来订做这种采煤专用袜子。
文景本来是生存意识极强的女子,又能吃苦耐劳。得了这生财之道哪儿肯放过?忙不过来时,就将孩子托付给隔壁儿柱柱家。自己则缝纫机飞转,没明没夜地赶活儿。不到四个月的光景就把买缝纫机借下的债都还清了。
文景既有了活儿干,又添了家口,早把那陆园抛诸脑后了。倒是那齐诗心常常独自去凭吊那荒废的陆园。觅觅,怅然若失。一颗诗心牵挂着尘封的芳踪。月影下野花前长吁短叹,惋惜那么聪慧个女子一旦做了妈妈,怎么会变得那么少情没趣了呢?
陆文景最愉快的时刻是吴长东来取货送钱的时候。一手交货一手接钱的那种感觉,不亚于接到被针织厂录用的通知。女人一旦能自食其力,内心就滋生了底气。在赵春怀面前说话就不胆怯、不嘴软了。吴长东一走,夫妻俩就头对头地在十五瓦的灯泡下反复地整理那些钱。把大票子整理成一叠、毛票子整理成一叠。镍币都储存在一个罐头瓶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