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沧海、计天奇、计春秋、计嫣华四人都静静望着遥遥相对的两人,似乎这几丈之间的距离,充满无知的陌生与多年的熟悉,搓揉成了矛盾,荒谬的矛盾。
计桑田心中纷乱,却不知席玉灵也纷乱,气息一动,不禁重重咳了起来,深呼吸几回,才难受的回应道:“对不起,计郎,我虽然凑巧看见黑店里的情形,趁着黑夜从那群强盗中把你救了出来,却不敢还你那包银两……”说着,席玉灵语调已有哭腔,哽咽道:“我怕计郎你认为这一切是我安排好的……”
一番话下来,听得计桑田又心疼又恼怒,当年行走江湖的他若是没有被偷,使得自己不必先下榻在黑店做打算,那会是如何?若是不曾遇上席玉灵会是如何?他恨,但他在恨什么呢?他恨席玉灵营救自己时的那份感激化作了情感,可那情感却荒谬的建构在她对他事先下手的基础上。也许,他恨席玉灵为何是擒燕玉手,他恨的是弄人的命运。要是席玉灵只是席玉灵,那该有多好?
计桑田压抑着复杂的情绪,沙哑道:“灵儿,为何……你不告诉我呢?”
席玉灵怆然的抬起头,哀伤的双眸望着自己深爱的夫君计桑田,哽咽道:“计郎,若是我跟你说了,你会如何看待我呢?你向我诉说过你是如此的恨那个小贼,叫我如何有勇气告诉你?你是计家的二少爷,还会对一个初出江湖的小贼动情吗?”
计桑田被如此追问,反而低下头来,静默不语。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执见深深的埋住妻子的秘密,如果席玉灵不是解救自己的恩人,而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那他还会不会爱上这名女子?他答不出来,所以低头,所以静默。
席玉灵纵然是擒燕玉手,在爱情面前,也只是一名想追求幸福的女人。当时是如何基于同情搭救,如何转化成情感,她也已记不清了,只是这个秘密就这样藏着,不能透露丝毫,因为她纵然武艺过人,毕竟是一个情感脆弱的女人。
凝重而苍凉的气氛,使得众人都是一阵默然。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凉亭下的计天奇,道:“那么,究竟为何要偷呢?”
计沧海一步步朝着凉亭走了过去,一边道:“快玉手偷盗的理念与宿冬尘一样,不为个人的私欲,只是救天下之急,让那些咱们计家泽及不到的贫苦百姓,得以在艰难的世道中温饱。”走入凉亭下,计沧海拍了拍儿子计天奇的肩,续道:“我相信无论是百里无窗或是快玉手,心中都希望一个人人都温饱的世界,那时候,天下便无贼了。”
计天奇对着计沧海这段话出了出神,竟没有往下问。
站在门房前的计桑田却叹了口气,低声道:“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急。”
听见这一句细语,席玉灵噙着泪水望向计桑田,露出感激的笑容,嘴角上虽还带着刚才咳出的血,在计桑田眼中却是不可方物的美。于是,计桑田走向前去,弯身抱起席玉灵,静静走回两人的房内。
那一抱的柔情,洗涤如许多年的伤痕。那一笑的灿烂,淡化多少风中的血腥。
苍凉的圆月,被水气蒙上一层柔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