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瞧一眼玄清,见他也是默默低头,仿佛思虑着什么,神情似喜非喜,也不分明,只听他的声音缓缓落在耳中,“照这般说,我与娘子同舟共渡了两次,想来前世也修行了二十年了。”
我别转头去撩拨河水,九月的河水,已经有些凉了,那凉意沁入皮肤里,我道:“玩笑了。”
那少女却仰着头,反反复复依旧唱着方才那首歌,然而她到底年纪小,不解其中滋味,那歌声一味地欣喜欢畅,并无半分相思深情在其中。到底还是年少啊!
我心思沉沉,其实亦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想去想什么,皆是蒙昧的。只在蒙昧中分明地想起,除了在宫中最缠绵的那几月外,我对玄凌,从不是天天十七八遍挂在心。
水波横曳,盈盈如褶皱的绢绸,缥缈峰与甘露寺所在的凌云峰本就十分相近,恍惚不过一瞬,便已经到了。
玄清上岸,指一指山顶楼阁殿宇,道:“此处便是清凉台,娘子日后若有需要相助之
事,遣人来清凉台说一声就是。清一定尽力。”
我微笑欠身道:“多谢。能够见到胧月的画像,我已经感激不已,再无所求。”
玄清整个人罩在水光山色中,更显得无波无尘,泠然有波光匀染,“我这样说,也是有事要请娘子相助、下月初六是胧月的周岁生辰,有件事请娘子助清一臂之力。”
我微微惊异:“什么?”
他取出包袱中的一包衣料,一块一块地递给我,玫瑰紫的缎子、水红纹锦、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方格朵花蜀锦、鸟衔瑞花锦、宝照大花锦。玄清见我不解,遂笑道:“下月初六是胧月生辰,我身为她叔叔少不得要送些衣衫裤袜作礼物,可惜清河王府里的绣娘手工不好,只能劳烦娘子动手了。”
他说得客气而自然,我心头且悲且喜,几乎不能相信,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问道:“真的么?我可以亲手做了给胧月么?”
他云淡风轻的回答中有着肯定的意味,“你是她的母亲,自然是你做的衣裳最贴身最合心。胧月是你的女儿,若她能穿上你亲手做的衣裳,自然比什么都好。”
我感念不已,迟疑着道:“可是每家王府公卿送去那么多衣裳做贺礼,我做的胧月能穿得到么?”
他的眸光中有温润的光彩,含笑道:“这个你且放心,我与敬妃已经说好。胧月的生辰,你这个母亲的心意一定能尽到的。”他从袖中取出小小一张纸片,道:“这是胧月的身量尺寸,胧月生辰前两日,我会亲自来取,还在此处等候娘子。”他温言道:“一切劳烦娘子了,到时候清送入宫中,也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
我小心翼翼怀抱着那些衣料,仿佛怀抱着我柔软而幼小的胧月,激动不已。
玄清转过头去问那少女:“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奴”,少女侧头明朗地笑了,“这里的人都叫我阿奴。”
玄清澹澹微笑,掏出碎银子放在阿奴手中,“那么,阿奴,就请你再送这位娘子回去罢。”
阿奴点一点头,竹篙用力一点,我回头望去,玄清的身影伫立在岸边,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
回去时正巧莫言也在我房中,悄悄向我道:“怎么出去了这样久?幸好静白她们没发现,谨身殿我已经帮你打扫完了。”她蹙眉道:“你怎么跟一个男人出去了这样久?”
我感激道:“多谢你。”然后低声道:“是我女儿的叔叔。”
莫言“哦”了一声,随即了然,也不再问了。我微笑道:“今日才见到你的女儿阿奴。”
她“啊?”一声,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快出落成大姑娘了,还在抛头露面的摆渡谋生,只不过自食其力也是好的。”
我笑:“再过两年就到说婆家的时候了。”
莫言板了脸孔道:“我的女儿才不要嫁给臭男人糟蹋,清清净净地过一辈子就好了。”
我惊奇道:“你这样想也就罢了,阿奴正值青春年少,她未必肯啊。”
莫言摇一摇头道:“我这女儿在这个心思上,比我还看得透。”
我与她聊过几句,也就各自散了。
后宫-甄嬛传4 12。三春晖
到了夜间,我特特叫槿汐点亮了油灯与蜡烛,披了间衣裳精神奕奕地裁剪衣衫,然而真真可以为女儿做件衣衫了,却是犹豫了半天仍不能决断。
槿汐道:“娘子在裁剪缝制上并不输于人,为何这样犹豫,一刀也剪不下去?”
我略略赧然,道:“只怕一下子剪得不好,不能为胧月裁制一件最好的衣裳。”
槿汐笑道:“娘子是帝姬的亲娘,为她做的自然是最好的,娘子放心大胆地做就是。”
我用针划一划头皮,含笑道:“近乡情怯,大约就是说我这样的了。”
正巧浣碧浆洗完了今日的衣裳进来,神色有些疲倦,见桌上叠放着好几块鲜艳的好衣料,不由好奇道:“今日芳若姑姑来过了么?以往都不是这个日子啊。”又问,“此番芳若姑姑怎么送了衣料来了?”
往往芳若来看我,只是送些吃食点心或是日常要用的东西,从未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