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话可回。很多东西,他从书里学得,也曾嗟叹也曾指责,却远远不及亲眼所见到的那般……惊骇而绝望。
次年,他参加科考,遂坚定地入朝为官。曾经的旧愿,也被彻底抛却脑后,所谓纵马走江湖,看星观月以天地为穹庐,尝人间冷暖着写百味之书,实则是多么奢侈的一种想法。若不得果腹蔽体,何谈那些风雅的兴致。
眼前,一簇水草被急流卷动摇晃着。柳意收回视线,微偏过头,看到司苍卿冷淡的面容,对方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抿了下唇,遂几分不自在地说道,“……臣似乎不该占用了皇上的时间,尽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之事。”
司苍卿冷淡地看着对方那略带沧桑的面容,这些日子在这里的日夜视察和安顿,让这人的气色看起来不甚好。他冷漠地开口,“那些事情,与尔何干?”
百姓之苦,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都无法完全避免的;那种易子而食之行为,责任不在于哪一人,可说是天灾难免,可说是朝廷不仁、官员不德,也可说是百姓无知。那件事情,从头到尾就不曾与这人有何关系,他不理解这人为何会这般负疚。
人之力,本就有限,又何必背负那些自己根本就无法负担的包袱?
柳意身体微震,神情顿时几分复杂,遂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万般情绪,只是轻声回道:“古之圣人便云,达济天下而穷善己身,所以,臣也想透,只得尽力而为。”
只是那以童子祭天之事,却怎么也无法从心里磨灭……他恨,有心却无力;亲眼看着整场祭典,仿佛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也是将孩子们推上屠刀下的帮凶之一。
司苍卿眺望着汤汤河面,远处,一叶扁舟出没水浪间。
“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为人则尽矣。”
这人一贯冷漠的语调,难得带了些许人情味,算不得开解,只是告知,却让柳意微微愣住,静默地凝视着司苍卿的侧脸,线条勾画出冷酷无情的意味。
◇苍◇寰◇七◇宫◇
微有恍惚。
这个刚及弱冠的年轻帝王,杀伐决断,更是冷酷无情,他可以下着屠杀令而面不改色,他可以耳听着悲啼恸哭而毫不动容。这般冷硬,可谓令人心寒。
只是,身在天位,自古以来,却没有哪个皇帝做得比他更好。他冷漠,却常事事躬身;他无情,却总是尽责尽心处理着朝政。
“哈哈哈……”
前方孩童,嬉闹着,传来一阵清脆欢悦的笑声。
柳意便忽然想起了那日,那个孩子王小虎,很喜欢来找司苍卿,不时地送来一些乡间野果。有时候,小虎会偷偷地盯着司苍卿手上的扳指看,显然是极为喜爱。结果,司苍卿便非常出人意料地将扳指摘下来送给了小虎,这一举动,便是他的枕边人承天碧都吃惊异常。
无意识地看向司苍卿光洁的手,如今抓着一把湿漉漉的菱角,着实不符合他的形象呢!柳意不由得露出一个浅笑,在民间,人们都说喜爱孩子的人都有一颗柔软的心。那么……
心底不由得勾起了几许好奇,这个冷酷的帝王,是不是也有一颗柔软的心呢?
“看什么?”
清冷的嗓音将柳意自情绪里惊醒,他几分不自在地偏开视线,道:“臣没看什么……”
司苍卿没有管他,只是垂眸盯着手中的菱角,冰凉的水不小心呢弄湿了衣袖,随即将菱角递到柳意面前。
有些不解,柳意茫然地看着对方,只听这人道:“我不会弄。”
“呵,”柳意不由得笑出声,神色舒缓,小心地接过来,轻声道:“那我剥给皇上吃吧?”
司苍卿满不在意地应了声好。
圩埂下,两道颀长的身影并肩站在那里,似是欣赏着这美轮美奂的乡间景致,偶尔会有一两句交谈。在他们的不远处,孩子们来回跑着,有时个子最大的那个会跑到他们身边,手里举着什么东西。
这片乡野,充溢着宁静安详。
又是一些日子,承天碧和那些医者几乎是日夜不停地为百姓们救治,其他乡亲们也积极配合着。除此绿杨乡,其他十一乡也不断传来消息,情况令人鼓舞。
眼看着所有人都开始好转起来,官兵们则按照承天碧的指示,将那么被染毒者用过的东西和住过的房屋都给处理掉。
虽然暂时无家可归,但是乡民们却各个欢跃,原本被转移走的人们,也陆续地回来,那里是他们世代居住的故园,俱是舍不得离开。
已是十一月天,天很冷。
柳意站在人群之前,看着乡民们和自己的亲人抱头痛哭的场面,神情不由得微微松动。许久,待众人渐渐平复之后,他徐缓开口:
“今瘟毒被驱,乡亲们再不用担忧,房舍虽毁,朝廷会在近日发放款饷到各乡,以助各位重建屋舍并安然度过寒冬。本相在此感激所有乡亲,能够如此信任朝廷,不躁不乱、互相帮扶,我苍寰有尔等,实乃天赐福祉。”
听着柳意的话,乡亲们俱是涕泪皆下,这些日子的惶恐终是让众人难再压抑情绪。
看着重新乱起来的场面,柳意只是抿唇,微微偏头,看向那边负手眺望的司苍卿,那人的身旁,小虎正在眉飞眼笑地比划着什么。
“……谢、多谢丞相大人!”
柳意被惊回神,只见乡亲们俱是跪下,感激涕零地磕着头,嘴里的话语不一地喊着,大体是感激和庆幸。
乡亲们这般袒-露的感恩戴德,让柳意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