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时方才明白,那老僧适才在藏经阁门口击打二人,只不过令他们暂时停闭气息、心脏不跳,当是医治重大内伤的一项法门。许多内功高深之士都曾练过“龟息”之法,然而那是自动停止呼吸,要将旁人一掌打得停止呼吸而不死,实是匪夷所思。这老僧既出于善心,原可事先明言,何必开这个大大的玩笑,以致累得他二人惊怒如狂,更累得他自身受到萧峰的掌击、口喷鲜血!
但见那老僧全神贯注的转动出掌,谁也不敢出口询问。渐渐听得萧远山和慕容博二人呼吸由低而响,愈来愈是粗重,跟着萧远山脸色渐红,到后来便如要滴出血来,慕容博的脸色却越来越青,碧油油的甚是怕人。一观便知,一个是阳气过旺,虚火上冲,另一个却是阴气太盛,风寒内塞。
突然间只听得那老僧喝道:“咄!四手互握,内息相应,以阴济阳,以阳化阴。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消于无形!”
萧远山和慕容博的四手本来交互握住,听那老僧一喝,不由得手掌一紧,各人体内的内息向对方涌了过去,融会贯通,以有余补不足,两人脸色渐渐分别消红退青,变得苍白;又过一会,两人同时睁开眼来,相对一笑。
萧峰和慕容复各见父亲睁眼,相视一笑,心底同时一暖,欢慰不可名状。
只见萧远山和慕容博二人携手站起,一齐在那老僧面前跪下。那老僧道:“你二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遍,心中可还有甚么放不下?倘若适才就此死了,还有甚么兴复大燕、报复妻仇的念头?”
萧远山道:“弟子空在少林寺做了三十年和尚,那全是假的,没半点佛门弟子的慈心,恳请师父收录。”
那老僧道:“你的杀妻之仇,不想报了?”
萧远山道:“弟子生平杀人,无虑百数,倘若被我所杀之人的眷属皆来向我复仇索命,弟子虽死百次,亦自不足。”
那老僧转慕容博道:“你呢?”
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燕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
那老僧哈哈一笑,道:“大彻大悟,善哉,善哉!”
慕容博道:“求师父收为弟子,更加开导。”
那老僧道:“你们想出家为僧,须求少林寺中的大师们剃度。我有几句话,不妨说给你们听听。”当即端坐说法。
萧峰和慕容复见父亲跪下,便也跟着跪下。
那老僧几段玄妙至极的经文念完,便道:“你们现在可去求大师们剃度,只要放下屠刀,少林定会给予你们立地成佛的机会。至于拜师之事却是不能,日后你们若有需要仍可来藏经阁寻我。”说罢,双手合十,飘然远去。
留在原地只剩萧氏父子与慕容父子四人。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竟然无言,最终还是慕容复率先打破沉寂,道:“爹爹,复国之事您可真的放下了?”
慕容博释然而笑:“国家兴亡皆是定数,非人力所能扭转,复儿,爹爹几十年汲汲钻营,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你,也莫要痴妄了。”
见慕容复一脸沉思模样,萧峰也问道:“爹爹,您真的不打算为母亲报仇了?”
萧远山却看了眼慕容博,随即也笑道:“死者已矣,咱们这些活着的,却也要好好活不是!况且,爹爹看得出,你心里并不想找慕容复寻仇的,是不是?”
萧峰闻言,心中猜测爹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面上升起些红晕,嘴上却结巴道:“爹爹,我……我……”
萧远山道:“好了,爹爹知道你与慕容复有些交情,那次聚贤庄一役也是他救的你吧,只是不是他为何将你放在竹屋,自己却离开了。”
听到此处,萧峰才确定爹爹确实不知道他与慕容的事,只以为他们是朋友罢了:“是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慕容他也不是故意的,后来还是多亏了爹爹相救。”
却听一旁的慕容博笑道:“原来南慕容、北乔峰竟是好友,复儿,如此说来,爹爹日后也不用担心萧峰来找你寻仇了。”
慕容复未发一言,只抬头看向萧峰,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发丝仍旧有些凌乱,眼神却深邃得近乎迷离。
萧峰全副心神几乎要被他的眼神吸入,浑身一震,呼吸骤乱,随即想到二老还在一旁站着,忙抬起右手掩饰般咳了咳,道:“慕容伯伯请放心,萧峰日后,不会向慕容寻仇的。”
方才两人举止被慕容博和萧远山原原本本看在眼里,他们皆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多少看出些什么,若是以往,他们定要好好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好生训诫一番,至于现在嘛,他们都是要出家的人了,不适合再理会这些凡尘俗事。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离去,徒留萧峰与慕容复二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两人心里尴尬得厉害,一时竟谁也不敢看谁。
和好
“慕容,你我能不能好好谈一谈?”萧峰转头看向身边的白衣男子,经历了父亲的由生转死、由死而生,再没有比这更能考验心性的了,生存不易,他们两人明明有情,却为何一定要对对方视而不见,甚至生死相拼?
慕容复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经此一事,萧峰感触良多,他又何尝不是,只是离开崖底后短短一年多时间,经历的实在太多了,他们之间的心结也太多了,这些若不一一说开,何时才能明朗!
好在此地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