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因为自己命大。司马昭抬头望向零散残兵中策马前行的夏侯玄,心中五味陈杂地想,倘使无他出手相救。
轻轻踢了下马肚子催促胯下的马匹跟上去,司马昭出神地看着夏侯玄缠着绷带的手,张了张嘴,可终究没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只发出了些没有意义的单音来。
听到身边传来的异响,夏侯玄小幅偏过头看了眼,便又恢复了垂首思考的姿态。
“呃……”太久没同他有过公事之外的交谈,司马昭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并不介意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夏侯玄与他齐头并进了一段路方才打破僵局道:“感谢的话你大不必说。我救你一来是不想让蜀贼称意;二来是替大将军考虑,省得他回朝后还要处理些无谓的麻烦。”
心里多多少少堵了一下,司马昭的语气客气得几近疏离,“总归是你救了我,算我欠你一命。”
“他日你再还回来?”好笑地咧咧嘴,夏侯玄的目光被头顶上几只逐闹的飞鸟吸引过去,“也是我不想有愧于你兄长,他薄于媛容,我不想成为他。这件事就这样吧,今后,你无需挂怀,亦无需提及。”
“话别说得太早啊。”司马昭的声音不算大,但足以让他听清其中的意味深长。
“或许吧。”微眯起眼,夏侯玄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若真有那么一日,我需要你来救命,何尝不是我大限之日?”顿了下,他低下头,“还是算了吧。”
司马昭一怔,旋即笑了。没再多说什么,他勒勒缰绳减慢马速又与夏侯玄拉开了距离。
辗转数日,只剩下万余人的队伍抵达长安,夏侯玄留任,曹爽等人返回洛阳。
牛马死失,损兵折将,百姓流离,羌胡怨叹。至此,兴师动众的骆谷之役以关右虚耗的代价惨淡收场,令曹爽一党为世人所笑。极力忽视掉流传在外的讥嘲,曹爽决意定要用朝堂上的得意弥补自己战场上的失意,于是,素淡无味已久的魏宫中渐渐露出了即将风起云涌的端倪。
夕阳西下,倦鸟回巢,是乱世里难得祥和景象。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天地交融处拉长的流光,司马昭反身往酒肆二楼的窗栏上一靠,百无聊赖地打起了哈欠。
“子上。”绕过面前的屏风,司马师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久等了。”
无所谓地摊摊手,司马昭坐正身子道:“我怎么觉得,曹爽裁撤你所辖中垒、中坚两营后,你这中护军反而更抽不开身了。”他口吻随意,与其说是抱怨倒更像是调侃。
单手支在额角,司马师将包裹了自己整日的伪装卸去,有些疲惫道:“正因为他频繁动作,我才要更加谨慎,处处打点。那两营的兵力如今尽归中领军曹羲麾下,父亲好不容易取得的禁军力量又落空了。”
怕他过于忧劳,司马昭忙宽慰道:“可你中护军的官职还在,能随意在禁军间走动也不算一无所获。”
“我本来也是你这般想法,只是经过这几日发生的事,一想到京城之内的禁军皆为他人掌控,我便难以心安。”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情绪透露给司马昭,他阖上眼继续道:“你转任议郎不再进宫轮值,自然对宫里的风吹草动不像从前了如指掌。”
“出什么事了?”收敛了神色,司马昭开始无意识地转起了桌案上的酒器。
半睁开眼斜睨向他,司马师缓缓道:“当年吴贼入寇柤中,百姓多渡水亡至沔北避难。父亲督管东南防务,安顿流民,籍名赈济本再合理不过,曹爽却偏偏要借此发难,说是百姓不能在沔南安居乐业反而要到沔北来乞求营生乃是父亲督边不利的结果。”
“胡搅蛮缠。”给出了嫌恶意味十足的评价,司马昭追问道:“父亲作何应对?”
“自然是要好言相劝的。”伸出空闲的那只手从他手上拿过酒樽抿了口,司马师将他父亲今晨在朝堂上说过的话复述了出来,“凡物致之安地则安。危地则危。故兵书曰‘成败,形也;安危,势也’。形势,御众之耍,不可以不审。设令贼以二万人断沔水,三万人与沔南诸军相持,万人陆梁柤中,将何以救之?”言毕,他放下酒樽,顺势挺直了后背,“这番话实难道还不够合情合理?”
“如此中肯的话要是都听不进去,那真是……”嗤笑着摇了摇头,司马昭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曹爽一心与父亲为难,听不进劝倒是不足为奇,但我没想到除去夺回禁军力量,他竟还要去插手父亲的职责所在。”说着,司马师忧心忡忡地蹙起了眉,“父亲又一味退让,不与之争锋。长此下去,父亲渐落颓势,而曹爽则日益做大,再欲回天,何其难也。”
转着酒器的手突然顿住,司马昭喃喃道:“说起来,自我从汉中回来后,父亲就好像比以前更加沉寂了。前两日我去定省,有意同他说起朝中诸事,他却大都避而不谈。”
“你好歹还能见到父亲,来找你之前我去了父亲府上,他直接就让我打道回府了。”越说越觉得不能理解,司马师自语般道:“怪了,我原以为骆谷一役后父亲也该施展拳脚了,眼下这情形可真叫我琢磨不透。”
经他一说,司马昭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