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棠在奈何桥这侧隐忍强压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将头埋在臂弯中,轻轻地抽泣起来,捡起一块石子狠狠地丢入水镜里。
水镜中鸾凤和鸣的幸福画面顿时被搅得支离破碎,萧棠泪眼朦胧中看着模糊不清的司凛帅气温柔的脸,感觉自己的心也如这画面一样支离破碎起来。
奈何桥里没有日与夜,终日烟云缭绕,萧棠从第七个月起已不再看水镜了。他安静地坐在奈何桥旁的花丛中,每日都有不同的人从远方走来,过了桥,从孟婆手中接过忘记前尘往事的汤一饮而尽,然后重新开始新一段的人生。
萧棠看着这些人,有的是单身一人前来,有的却是夫妻二人,或者兄妹、朋友、亲人一起,他们喝过了孟婆汤,相互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各自走向自己投胎的方向,再无任何瓜葛。
也有仇人一起来的,打架打到奈何桥前,喝过了孟婆汤,也成了陌路人。
人间一切兴废之事,一切爱恨情仇,都拗不过孟婆小小的一碗汤。再深的爱,再深的恨,都在奈何桥的彼岸烟消云散不留一丝痕迹。
萧棠想自己要不要也这样走过这桥去,喝下那碗汤,然后让左葵将自己带回二十一世纪投胎?可当他摊开手掌,接到自己滴下的滚烫的泪水时,就想起司凛最后那个晚上拥抱着他,坚定地说:
「棠棠,我爱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棠棠,你一定要相信我。
一定要相信我。
他曾经在那个晚上看到司凛眼里有过天长地久和海枯石烂。
所以萧棠愿意安静地在奈何桥旁边,等待着这个约定的实现。
不到一年之期,萧棠不会死心。
如果最后一日,司凛还不曾记起他,他也选择喝下孟婆汤,忘记这段奇遇与他生平第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但,那是第三百六十六日的事。
在第三百六十六日前,萧棠还愿意相信自己所爱的人。
◇◆◇
第十一个月。
司凛的婚期虽订在下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可是司家却已为此事忙碌起来。布置新房的布置新房,添置物品的添置物品,司家几个兄弟姐妹都陆续从大江南北赶了回来。
按照规矩,在婚前司凛与洛宁已不能相见了。
司凛看着逐渐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柳天庄,却感觉到一阵奇怪的空虚,有什么事不对。
他要娶洛宁了,自从第一眼见到她,自己应该就已爱上她了,她善良纯稚的性子,知书达理的举止言谈,都一一吸引着他。可是司凛却越来越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着这个女子,总觉得她身上少了点什么。
总觉得应该多些骄傲,多些任性与耍赖。
正沉思着,绿衣推门而入,「庄主,莫非在害相思,想洛姑娘了?」
司凛咳嗽一声,尴尬起来,赶紧否认:「谁说的。」
可转口立刻又问:「宁儿今日有没有好好用过膳?」
绿衣咯咯一笑,还说不想呢,转口就关心起人家来了。
「都用过啦,就是甜点红豆糕没动而已。」
「没动?她不是最喜欢红豆糕?」司凛讶异道。
绿衣也讶异起来:「洛姑娘喜欢清淡些的,红豆糕甜,她从来不喜欢的呀,庄主在说谁呢?」
司凛心头一跳。
我在说谁?
谁喜欢红豆糕?
他摆摆手,挥退了绿衣。
少了什么,一定少了些什么。
善良纯稚的是谁?
既可爱又骄傲的是谁?
喜欢吃红豆糕的又是谁?
司凛觉得自己在形容洛宁,却又不是洛宁,在凝视着洛宁,却又不是洛宁。心底或梦里偶然有个白色的身影出现,伸手去捉却支离破碎了,只剩一双悲哀绝望的眼眸,看得司凛心里一阵阵地抽痛。
第十二个月。
萧棠又重新坐回水镜前,默默地看着喜气满堂的柳天庄。柳天庄挂着红色的灯笼,贴着红色的喜字,窗台上装饰上红色的窗花,拜见祝贺的人骆绎不绝。
满眼都是喜气的红色,萧棠在三百多日的等待里已痛得麻木的心却被这喜庆的颜色扎得千疮百孔,流着红色的血。
他死死盯着忙前忙后的司凛,面无表情,可那双大眼睛里却流露着无法掩盖的绝望和深深的疼痛。
你说要我相信你。萧棠一遍一遍地强迫自己。
强迫自己去相信穿着喜服要与一个女子成亲的司凛,直到最后一天。
第三百六十五日,也是这个约定的最后一天,更是司凛与他命定之人洛宁成亲的一天。
这天,左葵与左京都从现代来到这里的冥界,准备看看萧棠与司凛压上爱情与生命的这场赌博到底谁胜谁负。
到底天定的命理定数胜过了爱情,还是这两人的爱情打败了命理与定数?
萧棠看着司凛应付过闹洞房的季方等人,走入他与洛宁的新房,掀开了洛宁的红头盖。
萧棠擦了擦模糊了的眼睛,感觉到这三百六十五日里时时刻刻纠缠心扉的疼痛被一种无奈的解脱感所取代。
他已经等到了最后一刻,司凛还是没有想起他。
你这个骗子!
自己太狂妄傲慢,以为人定胜天,坚贞的爱情能在命理定数下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但是他错了!他赌错了,司凛已彻彻底底地将他忘记。
「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还要骗我去相信你!?」萧棠将奈何桥前一年苦等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