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并不想回忆那个梦境,它只在我的睡眠中出现过一次,就留下了牢不可破的记忆之痕,鲜明,痛楚,甚至让我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不仅惧怕它的情节本身,更惧怕它所暗示给我的不详征兆,它让我第一次意识到:在梦境所展现的故事中,我很可能正变得不再是我。
至少,有一部分的我不幸沦为某种力量的傀儡,丢失了为人的本质。
梦里,我依旧呆在那个房间中,分不清那一刻的时间早晚,只透过窗户上密集的铁条看到外间夜色深沉。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只一颗孤零零的灯泡在我头顶发出冷冷的光芒,映得我苍白脸色越发惨淡。我没有睡觉,也没有做别的,只在房间当中踱步,从这面墙边走到那面墙,又折返回来,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像一只无路可退的困兽。
很明显,我正陷在焦躁中。
梦里,我能体会到自己那一刻的所有感觉,它让我暗暗惊心,并分辨出莫名的恐惧。我发现不停走动的自己心里除了焦虑与不耐之外,更有一种喜悦夹杂其中,似乎在期盼什么,等待什么。
有一只等待了很久的猎物要走入我的陷阱中了。
这时,我听到自己嘴里发出隐约的声音:“2653、2654、2655……”
这些数字每隔一秒钟跳动一次,我从梦境之外盯着自己诡异的言行,渐渐融入其中,和梦中的自己合二为一,于是我明白了:自己正在为某件事计时。
数着秒数,掐算时间,等待它的降临。
又过了很短的时间后,门外传来细微响动,我停下步伐,死死盯住紧闭的门扉,惨白脸上露出了期盼的笑意——
“医生,你来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因喜悦而不自主地微微颤抖。这种喜悦是充满恶意的,像淬毒的箭矢引而不发,绷紧在弓弦上,寻找最恰当的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钥匙在锁孔里打转,吱嘎几响,沉重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夜风与寒冷的空气一同溜进来。
随它们一道出现在这间囚室内的还有位白净中年,他似乎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蓬乱,脸上带着一种睡眼惺忪的迟钝表情,连外罩的白大褂都松垮垮的,里边是来不及脱下的睡衣。
我打扰了他的熟睡,真不好意思,但我现在很需要他,很需要……
我朝他微微一笑,感觉胸膛里那股不受控制的情绪正在肆意游走,它驱使我在激动中保持着冷静沉着的表象,不怀好意地开了口。
我相信这位昏昏欲睡的医生肯定不会明白我此刻真正的欲求所在。
下意识地,我将右手放到腹部,那里似乎藏着一个小人儿,抓紧我的皮肉,一下下地捏着,跳着,捶打着,像许多不曾餍足的饿鬼,朝我发出饥渴的呼唤。
别急,别急,我也饿的,很饿……
我饿了太久,这觅食的yù_wàng被压制太久,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你让老虎不吃肉,怎么可能呢?
“不好意思,徐医生,这么晚还请你过来,我……”我微微笑着,摆出最温柔无害的表情,慢慢朝他靠近。
“没什么,你是病人嘛。”他一点儿也没察觉到我内心里咆哮着的yù_wàng,没有嗅到那股不详的味道——只有我自己能闻到吗?那股饥渴的血腥味,带着黑暗里冰冷的水汽与不可言说的灼热感。它正在我的胸腹间沸腾,不断将我填满、淹没,我能感到它已漫涌到了脖子上,让我说话呼吸都抑制不住地兴奋着,它马上就要升到口腔里,我只要再这么多呆一分钟,就会醉死在它甜美的诱惑中,彻底沦为它的仆役。
我几乎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力,我的脑子还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那种凌驾我为人本能之上的东西正在暗处低语,它驱使我,命令我,让我像个最老练的阴谋家那样一步步收紧了陷阱的网。
“还是挺麻烦你的,徐大夫,这么晚,大家都睡了……我刚才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只能劳烦你过来,大概打一针就好了。”我边说,边不动声色地走到大门口,将门轻轻合拢,耳朵里听到“咔哒”一声。
很好,门关起来了。我没有钥匙,无法落锁,但这样沉重的大门,关起来已足够……
“又不舒服了吗?”徐大夫将医药箱放到桌上,打开在里面寻找针管和药剂,“张家提供的新药效果应该不错啊,我看你最近都很平静。吴邪,记得多睡觉,多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尤其情绪上不要激动……”
他突然停下讲述,因为他拿着针筒的手臂被我抓住了,我的手指,我的全身都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徐大夫扭头看着我,眼睛里冒出不明所以的神色。
你并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是吗?医生。
我看着徐大夫懵懂的脸,他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白净,像褪净了毛的猪皮,他睡前一定洗过澡,身上有股隐约的香皂味,清新透彻。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我敏锐的鼻子早已穿透这些表象,嗅到了他皮肉散发出的新鲜感,以及更深层肌体里涌动着的浓郁香味。
是血肉的味道。
好饿啊……
握紧这位医生的手,我朝他微微一笑,然后猛地咬了下去。
我莽撞了,这么做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但我实在忍无可忍,真的太饿了……
我想吃生肉,饮鲜血,不,不是猪,不是鸡,不是任何动物,而是活人的——我只想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