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别墅门开了。
一个有些微胖的年轻女人朝外望了望,暴雨中的视野非常模糊,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是谁,女人严以掩饰那种惊喜与紧张交杂过后的情绪,赶紧取伞,提起裙角小跑着过来开门。
“舒曼少爷,”女人拉开铁门,“您交待的已经办好了,先生在卧室午睡,我叫过,醒不了,药量应该足够了!”
黑伞抬起,露出男人年轻而俊逸的脸,与那种清冷气质不同,康奈尔·舒曼浅棕色的眸光异常柔和,唇线略微扬起,形成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是一种非常容易使人产生亲切感的表情,是大盗永远不会失误的欺骗手段。
那些最擅长蛊惑人心的家伙,其本身也是骗局极为精巧的一环。
“辛苦了,玛德琳。”舒曼欠了欠身,像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他甚至将那把黑伞朝女仆头顶挨过去了一些,即使对方本身也撑了伞。
玛德琳简直受宠若惊,羞赧地脸颊泛红,“我带您进去。”
说完,她侧身正要把路让出来,却听见舒曼道:“不用了,你现在就离开这里,我的人在外面,会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舒曼抬手,将女人滑落在脸庞的一缕发轻轻别到耳后,“我已经为了做好了安排,以后要好好为我做事,知道么?”
玛德琳只感到心脏砰砰直跳,乖巧地点了点头。
“去吧。”
“是,小少爷……您,务必小心啊。”
待身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舒曼取出手帕,仔细擦过为她别发的手指,这才举步走进了院子。
别墅门没锁,门廊和客厅一片漆黑,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颜料气味,住人少再加上下雨的影响,里面感觉起来甚至有些阴冷。
他收伞进门,在脚毯上擦干鞋底的水,脱下风衣,就像以往每次回来时一样,挂在了属于康奈尔·舒曼的那根挂钩上,只不过和现在的身高相比,挂钩高度变得矮了不少,舒曼不禁失神,下意识朝身边看去。
——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走进这扇门,左胳膊打着石膏,脸上挂着淤青,身高还不到衣架一半,也够不到那根矮矮的挂钩,那个人就站在身后,帮他把脱下的小外套挂了上去……
舒曼倏然回过神来,移开目光,他走出几步远离衣架,然后深深缓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漠,有坚定而明确的目标,不会有所谓的动容,那颗冰封的心更不会被任何情绪撼动——然而当再次进入这栋他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房子,存在过的气息似乎早已渗透了各个细节,那些过去烙印在记忆深处,并不是一次逃离就能彻底规避开的。
富于感情的人类会对获得的东西念念不忘,感情越深就越会产生某种牢不可破的执念,他会觉得自己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会变得吝惜而渴望占有,所以当结果低于预期,他的失望会让所有曾经美好的感情变为人生最拙劣的败笔。
舒曼沿楼梯上到二楼,站在那扇无比熟悉的主卧门前,脑海中繁杂的思绪逐渐归于平静,他抬手正要敲门,却在指节撞上门板的一瞬间猛然察觉到另一侧的某种异样。
这栋房子年代久远,隔音很差,他身为大盗五感原本就优于常人,却没听见卧室内有入睡后正常的呼吸声。
难道……没人?!
玛德琳失手了——这是他最直接的反应,但旋即也就镇定下来,她不过是个女仆,又怎么可能玩得过老师?
舒曼推门进去,卧室果然是空的,没有开灯,空气有些潮湿,走廊稀薄的光线从门口照射进去,他注意到床垫上还保留着被人躺过的痕迹,而那扇唯一的窗虚掩着一道缝隙。
他走到床边,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只药瓶,是镇痛剂,像这样的瓶子还有七八个,盗贼身体素质通常不错,只不过前半生几乎是处在透支消耗状态,一旦度过巅峰期,当初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会体现的异常明显。
承认那人老了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即便作为对手,他也更愿意相信他是无所不能的神偷,那样才更符合一个被当做信仰的存在。
舒曼放下药瓶,转身离开卧房。
主卧窗户正对着后花园,这世界上没有因为疏漏而忘记关窗的盗贼,那是一个信号,他忽然十分好奇,那个看透他的野心却又暗示他到后院去的家伙究竟想做些什么?
外面雨势有所减小,后院栽种的白玫瑰被冰雹砸得七零八落,吸饱水分的空气香气馥郁,舒曼撑伞刚刚走出别墅拐角,就看见那个人也撑了把黑伞,静静站在磅礴的大雨中。
他并不算高,长外套穿在他身上衬得身形非常单薄,男人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看上去这种不健康已经持续了很久,舒曼心里略微惊讶,离开不到一年,他从来没听说过他病得这么重,以至于整个人都瘦得有些脱型。
这片后院种满玫瑰,没有留路,目之所及尽是盛放的雪白花朵,犹如一座肃静而庄重的陵园。
舒曼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走到那人身后停下,静了很久才轻轻开口,唤了一声,“老师。”
“我还以为再也听不到这个称呼,现在终于是没什么遗憾了。”男人转过身,幽暗的黑眼睛笑得弯起来,一如从前的每一次对视那样。
二十年过去了,岁月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多少刻意的痕迹,男人眸底的笑意加深,莞尔道:“你不是来杀我的么?康奈尔,大盗永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