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见了伯牙。
我躲在紫竹林里,远处江上孤舟,钟子期和伯牙详谈甚欢。他微笑,墨玉般的眼中充满了欢畅的笑意。伯牙抚琴,他高声谈论,清朗好听的声音从江心漾开来:“铮铮然有流水声……”那情景太美好,我都不敢靠近。本来就是这样的,钟子期伯牙那样的人,本就该相遇的,我得不到的那些微笑,本就是属于伯牙的。我,一只卑怯的妖,贪图他的注视,贪图代替伯牙的位置,本就是错的。
脸上微凉,我一低头眼泪就顺势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变成泪滴形的玉珠。钟子期,如果我对你奏的是流水,是我那五千多年等在三峡里仰望的天空,哪怕没有我的情在其中,你会不会喜欢其中的图景?我蹲下去一粒粒捡拾泪玉,装在衣袖里,满满一小袋,。但是眼泪还是一直掉一直掉。钟子期,你好像真是我的劫,可我渡不过去了。让我再试一次好不好?一次,我就回巫山去再也不回来,再也不缠着你了。
“滟滪,你这傻瓜!”平白一声怒斥,我顺着面前的脚向上看,一个漂亮的得不像话的弱冠少年几乎就是同时拽住我的手把我揽入怀中,很用力。猝不及防间,抓着的衣袖口子开了,我怎么抓都堵不住那泪玉一直往下掉。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胸口闷闷的疼:“夜雀,你怎么来了?”
“夜雀,我下凡都把自己变小,你干嘛把自己变大?我比你矮了怎么办?”
“夜雀,我的泪玉掉下去了。讨厌,那些万年玉髓是我的修为啊……”
“夜雀,如果我是人就好了。”
夜雀把我抱得更紧了,他的声音咬牙切齿:“果然,再来迟一步,你就要被凡人拐去当媳妇了。”我目光涣散地四处游离,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找到的是钟子期看似无意的目光,触了电一般,我猛地推开了夜雀,发疯似的跪在地上四处摸索泪玉,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当成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留着纪念吗?让阿巫笑我的懦弱吗?可是我只是不断地找,不断地找,我自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夜雀悲伤的目光在我背上逡巡,但我一直不敢看他,直到我心满意足地找到泪玉,依然背对着他,起身离开。眼泪,回头又要掉下来。
“滟滪,我还是来迟了对不对?”
“就算我修炼到成妖,你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对不对?”
夜雀死死拉着我的手,好像抓着弱水三千中的浮舟,可我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落荒而逃。我一直知道阿巫放夜雀下山一定是他成为成妖了,我也知道幼妖修炼成成妖有多难熬,是我一直顾自演着自欺欺人的戏码,直到夜雀一语道破。就像钟子期无法回应我一样,我也只能那样用力甩开夜雀的手。我和夜雀,其实一样。
“可是我还是爱你,怎么办……”夜雀的声音清越,和钟子期一样好听。最后的话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渐弱,消融。只有紫竹林,孤零零地沙沙响着。
“阿瑜,我的琴艺已经教不了你了。”
钟子期的目光约过我望向无垠的远方,我看不出他眼底的晦暗,他身边,伯牙似笑非笑。《凤求凰》成了,殷瑜也该走了。毕竟,人妖殊途。
“钟子期,这给你,拜师之礼。”我把泪玉化作的玉佩塞到他的手上,抱着瑶琴迟疑不定,“你还有话对我说吗?”
“没有。”钟子期侧首,敛起眼睫。他始终没回头看我一眼。
我按住左边的衣襟,欢快地笑:“我有话说,这玉极珍贵,你一定要生死不离哦。”看到那玉佩滑入他的衣袖,我便微笑着转身上了钟爹的船。钟爹揉揉我的头发,撑开篙子。
我的目光追逐着钟子期的身影,手上用力,响亮而尖锐的铮响声作,弦断。钟子期的身形好像滞了滞,许是我眼花了吧。我目送着他的身影迅速没入紫竹林,才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钟子期,不管你乐不乐意,这琴的声音只属于你了。
“阿瑜?”老船夫从船头看到船尾,小舟孤单地飘在江面上,只他一人。叫做殷瑜的白衣少年从江边而来自江上而去,消失无踪。世上只多了个动过凡心的女子,玉灵滟滪。
“殷瑜。”在巫山听见这名字时我只当自己做了梦,张皇回首却见了文曲星。
“钟子期死了,道死身消,被打进六道轮回投胎转世去了。”
我的瞳孔倏然缩小,变了嗓音:“你说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么?钟子期可是我几千年的好友,这一世本要得道升仙,定了天界掌乐司主人的,功亏一篑了。”文曲星冷笑,“现尸身刚随你那情泪玉佩下葬。”
我几乎手足瘫软:“你是伯牙?!”
“你这样的女人,如何把握住他的爱情?”文曲星恨恨地,“偏偷去了他的心。”
我抱着瑶琴,疯了似的往钟家庄去,几近驾不住云,狠狠跌落云端,紫竹林畔一座新坟,上书,钟子期之墓。
一年之期,何至于恍若隔世?钟子期,钟子期……我慢慢起身,轻笑起来。巫山白雾的罗裙飞扬,三峡流水裁作的衣带飘飞,卷起颗颗泪玉。
怎么办,钟子期,现在我一见到你就想哭呢。是不是我今生今世的泪欠给你了?我太笨,是我不好,你为什么不等一等?我的情窍等了你足足万年,现在闭不上了怎么办?我一直都在对你说谎,你是没有耐心了对吧。你说教我琴艺,是想教会我情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