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府中上下人等有空都喜欢到憩黠居报到,故而这座小院每日都门庭若市。
有了这样又热闹又有故事的好地方,流光十分如鱼得水。自那一日开始,她每天都是吃完早饭就往憩黠居赶,一直到夕阳西下,阑风三催四请才肯回风桐院。
萧篆难得遇上个见解独到的同好,也是极为满足。府中的丫头小厮们少有识文断字的,多半是为了讨好他而来;阑风润雨又对此毫无兴趣,敷衍之色显而易见。最可恶的是那个池意和,难得来了一次便再也不肯踏足,说满耳朵咿咿呀呀腻烦得很。
流光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读书还是赏戏,她都能沉浸其中,还会同萧篆一道讨论那些儿女情长悲欢离合。
几天相处下来,两人都是越看对方越顺眼,各自觉得相见恨晚,居然结成了忘年交。
阑风便觉得很不是滋味。
好在这位三叔虽然生得眉目俊朗,却一向清心寡欲,浑不似红尘中人,他倒不必作无谓的担忧。
这一天流光照例在憩黠居的书房中翻看萧篆新写的本子。
时近初秋,小轩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书房,将她的黑发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萧篆刚烹了壶新茶进来,正要出声招呼她时,忽被一道光闪了眼。
那是流光的发簪,平日里不觉得出奇,此刻竟流光溢彩起来。
“篆叔?”流光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到萧篆手上端着茶具,眼睛却盯着她出神。
“啊,小葡萄,喝茶喝茶。”
流光品了会儿茶,忽然记起一事。旁人不知缘由,萧篆是府中的长者,想来多少总知道点,于是问道:“篆叔,我进府这么久了,虽说去的地方不多,但连憩黠居都没几本拿得出手的花卉,着实奇怪。”
“你怎么知道那些花草拿不出手?”
“我们百花村什么样的奇花异卉没有,我自幼熟读花谱,当然知道这里的都不过是凡品。”
萧篆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忽然起身关了门。
“你果然是从百花村来的!”他又细细看了看流光,叹了口气,“你这脸,唉,我早该想到的。”
“我的脸?”流光一脸疑惑,“我的脸怎么了?长得像是百花村的?”
萧篆含糊应了几声,又问流光:“难道风儿从未对你说过不准对外人透露你的身份?”
“啊?他是说过啊,可你不算外人啊!”流光眨眨眼,当初萧篆交代这话时她还道是怕百花村的人闻风追来,现在想来大概没这么简单。
“怎么了?百花村又不吃人,你们一个二个的怎么这般忌讳?”
若是同这个女娃细细分说当年旧事,萧篆实在觉得难以启齿,“总之为了避免麻烦,千万别让城主和夫人见到你。”
他顿了顿,又生怕这孩子不知轻重,还是决定稍加提点:“至于为什么城主府不见奇花,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当年城主得罪了百花村,你们长执事一怒之下,便不再令莳花女进府。缺了百花仙境独有的栽花秘技,时日一久,原先种着的便也都褪化成了凡品。”
“原来如此。”流光点头道,“想必是大大得罪了,长执事凶是凶了点,可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的确是件大事,日后你可自行询问百花执事。”
萧篆怕她再问下去,于是转了话题:“你这些日子同风儿朝夕相处,想来是熟悉得很了。不知他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他有两个侄子,润雨冷静淡漠,阑风豪放爽朗。若说性格,恐怕润雨跟他更接近些。但人都会渴望自己所不曾拥有的,憩黠居虽热闹,却改变不了他这许多年深入骨髓的冷清。而阑风的热情,如同照进他心中的一缕阳光,令他感到了些微的暖意。
他是打心底里希望阑风永远得意下去,永远不要遭受挫折,如此才能一直阳光灿烂。
因此在得知了流光的身份后,他明知道这段姻缘恐怕不易缔结,但若流光与阑风两情相悦,他拼尽全力也要一试。
“入得了眼,很入得了眼啊!”流光把玩着小巧可爱的茶盅,笑道,“他虽骄傲了点,但为人却很好。”
萧篆点点头,把茶盅摆好,又给她添了杯茶:“那么想必你也是喜欢他的了。”
“喜欢?”流光敛容想了下,双眸亮闪闪地看着萧篆,“若是如戏本子上所说,喜欢一个人便会牵肠挂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恐怕还算不上。”
“傻丫头,那是情到深处之时,远不止喜欢了。”萧篆写多了话本子,此时聊起自是信手拈来,“若是让你几日见不到一个人,你便会想起他来,这样也算是喜欢了。”
“哦,那想必是喜欢的。”
萧篆松了口气。
他原本想着侄子若是单相思的话,是不是该趁早劝他放弃;如今看来小丫头虽情窦未开,倒也还能察觉阑风的用心,这样他牵起线来便顺理成章许多。
“不过这么算来我喜欢的人好像有点多。”流光扳起了手指头,“比如篆叔你,看不到你的戏本子我也会想念得紧。还有长执事,我虽怕她,但这些日子没见,心里颇为惦记。还有给我讲故事的游彦,同我一道长大的棣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