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齐还欲再问,小二却面露一丝难色:“您也知道重江城近日是热闹的很,来往的客商,赈灾的军士,还有前来督促修堤的官员们,甚至……甚至连皇帝和太子都来了呢,您看这楼中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小人要是再在此耽搁恐掌柜的要骂了,公子您就放在下退下吧?”
周思齐还未及答话薛策即忍不住义正言辞地说道:“公子在此打听一青楼女子实在有失身份,切勿……”谁知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一声娇斥打断。
“切勿如何”
周思齐转过身,但见那红衣少女不知何时已行至他们身后,此刻正满脸通红地望着他们,一双透亮水眸泫然若泣,那姑娘虽目中泪水盈眶,但面上却是不卑不亢,且瘦弱的身躯亭亭玉立,并无丝毫因身份而卑屈的姿态。
“姑娘莫要恼怒,我这随从并无恶意,还望姑娘见谅。策,还不向这姑娘道歉。”
“怎敢恼怒?公子出身高贵,即便是身边随侍之人也不是奴家能开罪的。”少女未等薛策等人开口即收起手中画像,向众人屈膝一揖,转身便要走。
周思齐忙叫住她:“姑娘留步,敢问姑娘可是在寻兄?”
少女一听此言又转回身来,诚恳地说道:“正是,奴家名沈珍珠,义和津人士,于五年前水患中与兄长沈春生失散,兄长今年应已有十六岁了,识诗书,善书颜体。敢问公子可识得?”
“可否借画像一阅?”周思齐接过画像,画中之人与少女只略微相像,但二人相貌都清秀雅致,他又细看其画工,笔法虽不算上乘,但笔触细腻灵动,画如其人。“我并不识得此人,但我父亲的同僚如今有人正在户部行走,姑娘若不嫌弃,可否将此画留与在下?在下愿为姑娘寻人。”
少女很是惊讶,忙谢道:“如此,便劳烦公子了!公子虽出身官家,却仁善可亲,不似寻常子弟轻浮傲慢,奴家眼拙,刚才多有不敬,在此向公子赔礼了。小女子现居怡风楚馆,若公子寻得消息,烦请遣人于此处告知。若真能寻得兄长消息,小女子感激不尽!”
“姑娘客气了,怡风楚馆,在下记住了,愿为姑娘差遣。”
二人话音刚落薛策即催促道:“公子,你我今日出门并未告知令尊大人,还请快快饭毕尽早回府。”
沈珍珠觉察到薛策的防备与轻视,自觉地告辞道:“如此便不打扰公子了,后会有期。”
周思齐却站起身来问道:“姑娘要去何处?外面如此炎热,此时又是正午,刚才我的随从言语上冒犯了姑娘,不如我请姑娘一顿酒水向姑娘赔罪吧”
沈珍珠抬起头看着眼前俊美可亲的公子,他眼中的关切与温柔的话语使她几乎就要答应他,自从被人拐卖到这异乡之后除了楼里的悦兮姐姐,已很少有人这么真心地关心她了,但她看了看那摆满丰盛酒菜的桌子,又看了看周思齐身上精致的衣衫、佩玉,与薛策等人威严的仪表,终于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谢过公子有心,奴家已用过午饭了,贱籍中人不便外出太久,这便告辞了。”说完即转身离去。
周思齐遗憾地看着她走出门外,正午的烈日将地面照得发白刺眼,江风吹起她的衣衫舞动,日光将她的发丝照亮,她轻灵瘦小的身躯彷如行走在水波之上,整个人如梦如幻。周思齐看得入迷,竟忘了追出去,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方才将手中的画像小心地收于怀中,心内怅然若失。
周思齐回州府后立即私下召见了荆州牧,嘱对方秘密寻人,那州牧虽不明就里,但未来天子既有此要求,且此事对他而言又并无难度,他便立即欣然应允,即刻找人拓印画像,又将寻人之事找相熟的官员们层层吩咐下去。周思齐见此人办事妥帖,心想估计不日即能寻得,到时可顺理成章去找那姑娘,她必对自己感激万分,届时与她相识便不难了,他想到此处便放心地看着那画像睡去,梦里也是那红色的身影缭绕不去,一双泫然美目凝睇间似有千言万语相诉。
五日后,荆州牧那里果然寻得了消息,但这消息却令周思齐颇为惆怅。那姑娘的老家已经查到了,可她兄长的行踪却无人知晓。寻访乡里,众人只知她被拐走后她兄长也一直在寻她,于生活无以为继之时恰遇一中年无子的客商路过,客商见其相貌清秀,知书达理又能写会吟,欲收其为养子,其兄见在家乡遍寻其妹而不得,料想沈珍珠应是早已不在乡中,遂逗留几日后也随客商离开了。这州牧也是极通透之人,人虽未寻得,但仍搜集了不少沈家的背景,见周思齐兴味索然,便一一道来:沈女一家乃是义河津人,沈父乃宣化元年的进士,虽高中进士,但不知为何未能授官,只是回乡做了一名小小教员,此人虽清贫,但为人正直有礼,相貌堂堂,又颇有才学,在乡里颇有声望。沈母是当地一绣坊家之女,亦是乡里有名的巧手绣女,以美貌闻于乡里。二人经官学长官做媒成婚,婚后育有一子一女,长子沈春生,女沈珍珠,家庭和睦小康。但五年前长江突发大水,沈父为救助落水的乡里不幸溺亡,沈母先遭天灾又逢人祸,不久后也忧郁而亡。此后沈氏兄妹靠乡里接济与县衙抚恤勉强为生,但不久之后沈女又被掳走,沈生寻妹半年无果,也随养父母去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