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接过来一看,只见那孩子一身青紫,双眼紧闭,一丝人气都没有。
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哪里有气?
小玉已经吓傻了,大着胆子走上前,问蔡老娘:“小公子没哭,是不是你没拍他?”
月娘一听,手里使劲,下死力地拍打着孩子。可是,一个死胎怎么会有动静?
月娘顿时痛哭起来,比西门庆死的时候更加悲切。
“哎呀!大奶奶想开些!”蔡老娘眼尖,见月娘身下涌出一股股鲜血,急忙喊起来。
小玉扭头就要去找大夫。
被人晾在炕上的西门庆,在他的儿子刚滑出月娘的产道时,就小小地闷哼了一声。
可惜,众人都围在月娘那边,竟没一人发现。
玳安满脸大汗地将任太医请来,太医到时,月娘身下的草纸不知换了多少。
见太医进来,蔡老娘用被子将月娘盖好,又把床帐放下。
小玉抓着月娘的手让太医诊脉,月娘不管不顾,哭得声嘶力竭,身下的血一阵猛过一阵。
任太医诊了半晌,询问了蔡老娘几句,还将那死胎看了看,最后才道:“大娘子这是悲伤过度,气冲了精血,最好是施针治血。然后我再开几副药,若能止住,就好了;若不能……”
吴月娘沉浸在悲伤的世界里,一心只想着她那死去的孩子,哪里听得见太医在说什么。
小玉急忙问:“若不然就怎么样?”
任太医道:“若不好好将养,只怕将来恐难有孕。”
小玉如同被雷击一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等醒过神来,她劝月娘:“大娘,先施针吧。”
“不要,我不要!让他走!”吴月娘大发脾气,手脚胡乱挥舞。
玉箫见不是个事儿,赶紧将任太医请到外间,开了药方,留下药,然后付了诊金,让玳安把他送出府。
绣秋跑到小院,喘着气对李瓶儿说:“六娘,大娘要生了,正在喊痛呢!”
李瓶儿一听,连忙站起来,对绣春和绣夏说:“那我得过去一趟,你们好好守着官哥儿,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步也不要离开。”
西门庆这个死人还躺在上房呢,她怕会吓着官哥儿。到时吓得儿子魂魄不稳,找谁赔去?
李瓶儿起身就要走,看看身上的艳色衣服,以最快的动作换了一套素色孝衣,然后去了上房。
潘金莲见她来了,满上的不满毫不掩饰,道:“六姐姐,你又跑到哪去了?老爷才闭了眼,你的心就不在这了?”
李瓶儿不理会她,对一旁的孟玉楼说:“刚才官哥儿被吓着了,我抱他回去哄了哄,顺便换了一身孝衣。”
孟玉楼点点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叹了口气道:“我等下再去换,大娘还在里面呢。”
李瓶儿看了一眼室内,问:“生了没?”
潘金莲嘴快,回答道:“生了,说是个公子哥儿,不过我们还没见着,后来任太医进去又出来了。也不知大姐姐在哭什么,谁生孩子不疼?”
李瓶儿也不好闯进去,只得陪众人坐在厅里等。
潘金莲等了一会儿,不耐烦起来,对孟玉楼道:“看来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出来,不如我们先去换衣服?”
孟玉楼想了想,点头答应,朝李瓶儿笑笑,和潘金莲走了。
李娇儿也顺势起身,说要去换身素衣。
李瓶儿独坐在外间,里面吴月娘的哭声一阵阵传来,一声比一声凄厉。
她听得心里发慌,起身随便走走,鬼使神差之下,竟然走到了里间炕边。
西门庆这个死人正孤零零地躺在炕上。
大家都拥挤在侧间等着新生命的出现,谁还在意这个刚刚逝去的人呢?
无论他生前多么威严,多么伟岸,对大家多么重要,此刻,都没有即将诞生的新生命更引人注目。
他生前最爱热闹,鲜衣怒马,呼朋引伴,豪掷千金,这才死了多久?如此孤寂冷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桌旁那盏豆大的油灯陪着他。
李瓶儿见他身上还是原来那身衣服,连殓衣都没换上,便叹了口气,道:“你的运道不好,大姐姐正在生孩子,都顾不上你了。将来,你若有来生,好好做人,修修自己的后福吧。”
说完,她就想走,谁知炕上的西门庆忽然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
“啊!”李瓶儿像见了鬼,尖声叫起来。
玉箫听见动静,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抖个不停的六娘,问:“六娘怎么了?”
李瓶儿牙齿都在打颤,一面看着玉箫,一面指着炕上道:“他、他……他活了!”
玉箫伸头去瞧,见老爷仍闭着眼,还是之前那副模样,便不高兴地说:“六娘不要一惊一乍的,外面太阳都快升起来了,胡说什么呢!”
“真、真的!”李瓶儿扭头去看,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刚才眼花。到底还是不相信,颤抖着去摸西门庆放在外面的手,那只手还是暖的。
李瓶儿咽了下口水,扯着玉箫道:“真、真的!不信你摸摸,他还是暖的。”
玉箫皱着眉,她才不想去摸一个死人,顿时不耐烦道:“老爷才刚死,变凉也得等会儿。再说了,他躺在暖炕上的,能不暖么?六娘还是回去坐着吧,若是坐不住,回自己屋里好了,省得在这里打搅别人!”说着就要朝外走。
李瓶儿不敢再想,更加不敢独自留在这间诡异的内室,紧紧攀着玉箫一起出去了。
吴月娘哭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