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凹陷下去,土黄的脸色,往常合身的道袍变得宽大了许多,整个人瘦削干枯,像失去了水分的植物。
李瓶儿心里侧然,不忍再看,也起身走了。
潘金莲和孟玉楼一前一后地出了上房,两人在长廊汇合。
潘金莲撇嘴道:“这才几天?大姐姐的嘴脸就露出来了。我们还没做什么呢,她就给我们定了罪。”
孟玉楼木着一张脸,心里也很不舒服。
潘金莲又道:“现在好了,她下了颗死蛋,听任太医说她将来有孕艰难?就算不艰难又怎么样?老爷都那样了,她还能跟老爷再生一个不成?你看她,把官哥儿当成宝,亏得六姐姐还跟个傻子似的,不知道人家在图谋她儿子呢!”
玉楼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朝前走。
金莲忍不了气,翻了个白眼,喋喋不休:“官哥儿才多大?两岁都没到的奶娃娃,水痘什么的也没出过,谁敢料定他一定能长大成人?就算长大又怎么样,是谁的种都还不一定呢!难道要把老爷的整副家当交给来历不明的小毛头?要我说,还是老爷精明,知道将铺子都交给陈姐夫管着。”
玉楼轻声笑:“你也知道那是陈姐夫。”
金莲嘻嘻一笑,挽住玉楼的胳膊,道:“陈姐夫可比大姐姐好说话多了。”
玉楼没说什么,过了几天,她让丫头给陈经济送了几盒点心,嘱咐他多保重身体。
如此过了几日,见老爷仍然没有起色,府里慢慢兴起一个流言,都说老爷命不久矣。
传播流言的人,个个跟先知似的,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黑白无常是他家的,他让拘谁就拘谁,他说几时拘就几时拘。
府里人心浮动,下人们惶恐不安。
特别是不得主子重用的那些人,心里凄惶无比,开始暗自打算,等老爷一死,自己要去投奔谁?
之前,西门庆猛然间闭了气,大家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悲痛之中,没来得及想将来怎么办。
现在,他躺在炕上数着日子吊着命,倒给了大家一个缓冲期。
众人这才有机会慢慢梳理,若老爷一去,自己怎么办?
首先,府里肯定用不着这么多下人,势必得卖出去一批。其次,铺子也要关掉好几间,这又得赶走一批人。
到时,吴月娘当家,必会节俭开支,往常她看不顺眼、和她有过节的人,还能讨得了好?
李瓶儿不理会外面的流言,只在自己的小院内安心带着官哥儿。
平时无事坚决不开院门,她每天只去上房两趟,把官哥儿留下,让丫头们关紧院门,谁来也不要开。
这一日,李瓶儿一大早又赶到上房给吴月娘问安。
她到时,月娘正在净房,不便进去,只好先进了里间看望西门庆,玳安和春鸿刚给西门庆灌了药,梳洗整齐,正在收拾药碗。
李瓶儿看着更显瘦削枯槁的西门庆,无意中问了一句:“请大夫了没?老爷每日只灌药?应该再喂他些米汤吧?”
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经不住只灌药啊,更何况是病人了。
玳安没好气地说:“上回三娘说,她会跟大娘提的,这都七八天了,谁看到什么大夫?大娘不发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敢胡乱喂老爷东西?若出了事,小的们可背不起。”
李瓶儿大吃一惊,难怪西门庆形象可怖,原来他这十几天都只靠药水吊着命啊!
她对玳安道:“我等下跟大姐姐提一提。”
等见着吴月娘,李瓶儿略提了提。
吴月娘心里一抖。因为大哥及请来的太医都那般说,她便死了心,并没有放在心上,仗着自己在坐褥,只在头一天的时候强撑着过去看了看老爷,过后再也没去过。
虽然他们相隔不远,吴月娘也只是躺在炕上,问丫头们可给老爷喂了药。如同李瓶儿来看她似的,月娘一天也只询问丫头两次老爷的情况。
她道:“你有心了。小玉,等下去请大夫来看看,再按六娘说的,熬些米汤给老爷喂下去。”
李瓶儿又问起她的身体状况,吴月娘道:“刘婆子的神药极好,我身体好了许多,只是每日腰酸背疼,一点精神都没有。”
李瓶儿:“你还在坐月子呢,得好好躺着。”
吴月娘点点头:“她们也这样说。若不然,我怎么能忘记给老爷请大夫?”
李瓶儿只好顺着她的话头,道:“这哪能怪您?还是下人伺侍得不尽心。”
中午,厨房熬了米汤。
玳安和花童既要给西门庆灌药又要灌米汤,累得衣服都汗湿了两回。
午饭后,绣秋跑回院子,悄悄对李瓶儿道:“那边请了太医,太医摇了摇头,连方子都没开,只说好好养着。大家都猜……”
李瓶儿:“别理他们,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等这里事情一了,我们就走!”
绣秋笑眯了眼,她知道六娘不会不管她们的,她可不同于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人。
如意儿和迎春也愁得很。
原本是打算等月娘生了,如意儿便接着做奶娘。谁能想到月娘……唉,现在奶娘是做不成了。若老爷还在,凭她和老爷的关系,府里也不愁养活不了一个她。问题是,老爷都快要死了,她往后怎么办?
迎春也愁眉苦脸。六娘自从去了庄子上之后,明显冷落她,再也没主动喊她进里屋,眼里只有绣春及后来的两个丫头。
迎春恨啊,可恨归恨,将来的生计得有着落才行。
这么不上不下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