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信显然是阁下和楚地细作互相勾结的证据!那块玉玦便是订约的信物。你与他们约定了一件事,或被县令大人发觉,或县令大人便是你们的目标……你行凶之后,见满地碎玉,即便匆忙清扫,难免有所遗漏,所以干脆让那物事留在原地;随即去而复返,装作刚刚听说凶案的模样,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雨师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推论,听上去颇有几分道理。
昌平君赶紧打断他道:“奇哉怪哉,阁下又是如何知道这封信一定是送给启的呢?你说此物是在启所用炭炉内发现,然而启之居所,平日仆役侍女来往不下百十人,之前被秦王派来保护在下的十二名侍卫亦可随意进出,焉知不是他们其中之一将自己的信件在启的房内焚毁,以便摆脱嫌疑的呢?”说到这里,他立即将一道意味深长的视线投向盖聂。
县尉忙道:“定然不是盖先生。先生整夜都被关在笼……都未曾离开庭院,此事千真万确。”
“那么大人又如何断定他没有同伙?或许他假意被擒,就是为了转移我等的视线,方便他的同伴暗中下手——”
盖聂无力地揉了揉眉心,心道昌平君对于嫁祸于自己这件事当真是十分执着——仔细想想,除了昌平君,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人有类似的爱好。
县尉的目光不住游移,仿佛在仔细揣摩方才的一番辩论。雨师倒是十分坚定,仍是死死瞧着昌平君冷笑。秦国士卒战斗力虽强,此时却已彻底混乱:在场众人,以昌平君爵位最高,过去深受秦王器重;但县尉却是他们的老上司,罗网的人更是在秦国有特殊地位;他们各持一词,究竟谁是忠臣,谁是贼寇?
庭院中气氛凝重至极。便在此刻,远处传来阵阵模糊不清的惨叫——辨别不出是一两人,还是许多人。盖聂神色一变,拔剑道:“不能再拖延了。请大人立即下令城中平叛,眼前交由在下处置。”
“盖聂,你意欲何为?!!”昌平君也拔剑出鞘,脚下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自九龙峡一役后,他对盖聂产生了一种既恨又怕的情绪,虽然不择手段地想让他死,可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不愿与他交手。当年在咸阳听说了邯郸城破那一日盖聂在城中连番死战,闯弩阵、劫罗网、杀剑圣等事迹,秦国剑客大多不信,都道必是赵人为了吹嘘剑术夸张讹传,唯有昌平君坚信不疑——那人当真做得出,做得到。
他就是个疯子。
“昌平君,眼前这桩案子,似乎以我等的智慧已辩别不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犯人;不如你随我同归咸阳,由君上亲自裁断。”盖聂平静地摆了个起手式。
“荒唐!你若在途中杀人灭口,何人可知?!”
“你若束手就擒,在下也自愿就缚,由县尉大人派遣可信之人一路送行。”
昌平君咬牙切齿道:“启还是,信不过你——”
“你不必信。”
盖聂摆剑一挥,一道弧光割裂浓雾,带着令人胆寒的锐气扑面袭去;昌平君半身猛然向斜后方倾倒,堪堪避过此招。两人不顾地形逼仄,当着一众官吏将士的面快速交起手来;尽管昌平君意不在战,几次想要轻身跃上房顶,都屡屡被盖聂以剑招压制住,无法脱身。盖聂心中主意已定,要趁对手心虚焦气躁,以慢打快,令越女剑“繁”、“急”、“快”的优势无从施展。奇怪的是,尽管剑身相撞的交鸣一声高过一声,他还是听见了另外一种声音。
“唧唧、唧唧。”“簌簌、簌簌。”
像成百上千只蟋蟀、蝈蝈之类的草虫,同时振翅鸣叫——那声音缥缈无踪,有时远在天边,有时又似钻进了耳孔。虽然院子里可能也有蛰虫,但如今可是冬日,如是虫鸣,绝对不寻常。
盖聂余光看见一个模糊的怪异影子,正从入口的位置慢慢挪动靠近。他心中猛然一凛: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来不及细思,异变已经陡然发生。
最先察觉的是昌平君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双臂肌r_ou_隆起,竟弃了越女剑轻灵迅捷的优势,双手持剑大力劈砍,简直像学剑入门的莽汉,不成章法。盖聂本可乘隙一招制敌,但其人此时满身破绽却气势惊人,剑气暴涨,很难偷袭制服而不将其重伤。更麻烦的事,盖聂自己心中亦渐渐生出一股焦躁,似乎在小声蛊惑着他——杀了算了,何必为这种人渣劳心费神……杀、杀……
些微分神,昌平君的剑风已呼啸赶到,盖聂仰头让过,险些被削去一块头皮。
此时更多的怪事接连爆发。院中的一名执戟甲士突然大吼一声,一戟刺入了相邻之人的下腹,拔出来时戟枝将对方的肠子都勾了出来,流了满地。身侧几人同时扑过去制住他,凶手却如癫似狂,大吼大叫,有如野兽一般咬人、撕扯。几乎在同时,弩兵、轻兵阵中也发生了大小不一的混乱。发狂之人眼中布满血丝,不管不顾地互相殴斗厮杀。又有不少士兵扔下武器,或者痛哭流涕,或者拔腿逃亡,或者拔出随身短剑,将倒在地上或伤或死的同袍头颅割下,挂在腰间,面上喜不自胜——一向以铁一般的军纪闻名七国的秦军勇士,瞬间乱成了一锅沸水。
县尉面色惨白,喊叫了几声都淹没于满院的嘶吼、惨呼、痛哭声中。另一边,雨师已经用削刀割断了好几名无意中靠近他的士兵的咽喉。他嘴唇颤抖,左手将右腕掐出了青紫的指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