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地牵起路易的手,“跟我来。”
他声音并不大,语气却很理所当然,路易被他的话镇住,乖乖地跟着他离开。
推开另一扇书架,他们步入另一条长廊。这条长廊与之前那条一般无二,就连两旁的字画也一模一样,尽头的小窗下也有一只高脚小桌,唯一不同的是,桌上放着一本薄薄的书。
陆吾将路易推到自己的身前,半搂着他,提防着任何可能会出现的危险。说来也奇怪,自打进入这片竹林,他脑海中沉寂的记忆就开始苏醒,他看见了善逝,看见了佛铃、卷轴,甚至还看见一个与路光庭长得极为相似的男人。
路易一眼便看见窗下小桌上的古书。
之前那条长廊里,同样位置上的书是九章算术。这阁楼中所有的书都是路澹川亲手摆放,那时候他那位舅舅已经七十岁高龄,路易本想替他来做这件事,可路澹川却想也不想地拒绝,甚至给他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路易还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和年老的舅舅在竹林中散步,提,路澹川年轻时是个英挺的美男子,即便老去,fēng_liú倜傥也不减半分。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在碎石小道上。
“路易,阁楼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一把老骨头,总得让我活动活动,”路澹川忽然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来,看着路易笑道,“有些事情,必须要我来完成,这是我和一个人的约定。”
说完后,他又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其实也不算是人。”
想到这里,路易不禁苦笑,舅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实在过于漫不经心,他自己也没往心里去。幸好他并非常人,记忆力足够好,才能从脑海深处翻出这段回忆。他看着身旁陆吾俊美如雕刻的侧脸,心说:“舅舅说的是陆吾吧。”
他做过那个梦,年幼的他在祖宅花园中玩耍,一个银发白衣的男人站在桂花树下,目光温柔地看向他。他看不见男人的面孔,却记得他一袭广袖白衣,玄色滚边。他就那么站在树下,年幼的他抱着皮球,呆呆地与那男人对视。
在他思绪万千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小窗旁。
低头一看,桌上那本薄薄的书近在咫尺,封皮很简单,甚至说得上简陋,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都广志——”路易念出它的名字。
陆吾见他迟迟不肯动作,靠在他耳边道:“路易,把它翻开。”
路易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尖触碰都广志的一瞬间,浑身像是有电流淌过,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栗,头皮发麻。
他将书拿起时,一张纸从书页间落下。路易连忙捞起那张纸,定眼一看,纸条上是熟悉的字迹,落款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亲人。
【给路易,我亲爱的侄儿,看到这张纸条时,昆仑君想必就在你的身边。】
路易一愣,猛地转头看向陆吾:“猫先生,你认识我舅舅?”
陆吾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后颈:“嗯,但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路易大口地呼吸,自从舅舅去世后,他再也没见过他的字迹,就怕睹物思人,徒惹伤感。如今路澹川留给他的信就在手里,可他却不敢再往下看,在他看似平静的生活后,原来一直有舅舅的保护。
他嗓子梗的难受。
陆吾就在他耳边,温热的吐息熏得他耳朵通红:“继续往下看。”
【这本都广志是他亲手交给我,当你看到这本书,说明你已经知道了前世种种,我不知道你会如何选择,但我要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我与昆仑君定下约定时,你只有十岁,年龄尚小,又常缠绵病榻。后来才知道,你的病是因为灵魂的虚弱,你本该在百年后投生在我们路家,可你早早地来到我们身边,我很高兴能当你的舅舅。】
晦暗的过去逐渐明晰,是了,他小时候总是生病。维克多经常忧心忡忡,每天都在后悔,甚至厌恶自己的血统,觉得是他才让路易身体虚弱。有一次他发高烧,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小脸坨红,不住地哭。维克多就守在他床边,握住他细小的手腕,一米九的大男人和他一起哭,满脸都是眼泪。
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他身体渐渐好起来,能跑会跳,比所有同龄人都要健康——他便忘了自己小时候的虚弱。
【九章算术是你前世赠予路家,都广志也是由你亲自写成,若是你想要找回前世记忆,就好好看一看这本书,愿你有所收获。】
【路澹川】
路易小心地将字条放入怀里,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竟然忘了那么多事情,诸多蛛丝马迹其实早已在过去浮现,他却一点都不曾留意,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度过几十春秋。
陆吾小心的揩去他眼角的泪水:“路易?”
“猫先生,我想知道我们的过去,”路易转身,抱住陆吾的腰,自然而然地埋进陆吾的颈项,“我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幼时的体弱与灵魂有关,善逝的遗蜕葬在菩提树下。
善逝说的没错,他们两个本就是同一人——站在不同历史节点的同一人。
他想看一眼千年前的陆吾是何模样,也想知道善逝为何将九章算术赠予千年前的路家。自打那卷轴落入他的怀中,一切都已经注定,过去的绳索已经让平静的生活泛起涟漪,他就一定要拉起绳索,将千年前的一切摸索得一清二楚。
就算是为了在背后保护他的舅舅与猫先生,他也要走下去。
第47章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