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她不动声色问道,钟明烛当着她的面把那一屋子家具砸得稀巴烂,可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立于夜风中,衣袂翩跹,心却稳若磐石,亘古无变。
“你那么急着是去做什么?找那混账?”百里宁卿明知故问。
“她不是混账,是我的徒弟。”长离直视她,不躲不闪,一板一眼答道,“她一人在外易遭危险,我需护她周全。”
百里宁卿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好个师徒情深,不过依我看,你死了她还活蹦乱跳呢。”
长离不再多言,调转剑尖方向欲换个方向离开,以她的修为,就是绕四五个大圈子也能追得上钟明烛,可很快就因百里宁卿的话停住。
“你想护她,还是离她远些比较好,千面偃正在找你。”
随着那三个字,几近尘封的回忆浮上长离心头。
凌驾于一切的强大力量,还有喉间一寸一寸收紧的五指,以及最后关头笼罩周身的熟悉气息。
长离仙子为何能打败千面偃,是一个谜。
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谜底是什么。
第33章
黑水岭以北曾经是一片大泽,河道众多,从上往下看就像是银丝织就的网,钟明烛头也不回离开那片竹林,无处可去,也无处想去,索性就沿河而行,遇分支就随便选个方向继续,行了一天一夜,不知不觉来到一波望不见尽头的碧水畔。
她觉得有些乏了,便倚湖而坐,又觉得干坐着太无聊,便招来一堆碎石,一块块往湖中掷去,将平静的湖面搅得粉碎。
当把那堆石头一块不落全抛入湖中后,她望着一圈又一圈久久不平息的水波,眼中仍是y-in郁一片。
长离将她昏迷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比如说百里宁卿不求师徒之实甚至愿意隐瞒,只求能挂一个师父的名头;比如说竹茂林只给她服了一剂看上去和清水无异的药就解了她的毒;再比如说待回师门就会去找她太师父解释此事。
师父以自己的清誉换回弟子的生路,弟子本应感激不尽才是,可钟明烛非但不领情,反而大动肝火。
她道:“你怎么那么蠢,这女人居心叵测,那妖兽分明就是她放过来的。”
长离心平气和答道:“我知道,但我救不了你。”
她又道:“那何必那么着急喝什么劳子茶,待我醒后偷偷离开不行吗?”
长离仍然心平气和作答:“不能言而无信。”
她怒道:“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就当了那厮的徒子徒孙。”
长离面色平静一如既往,说:“我已与她约好,此事与你无关,只有我入她门下,你不受干涉。”
这什么鬼话,什么叫与她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
她气得肺都要炸了,把视线所及的家具砸光后仍不解气,摔门就走。
如今吹了一天一夜冷风,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她望着破碎后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忽地想起刚醒过来时,在长离眼中看到的、她以为是幻觉的神采。
那并非长离会露出的眼神,是以她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如今回想起来,却愈发觉得真实。
她为了救我甘心与邪道为伍——念及此,思绪似有一瞬恍惚。
长离并非什么嫉恶如仇的人,或者说,她可能根本没有善恶的观念,但是她却比大部分正派弟子都更难坠入邪道。
身为天一宗弟子,便需遵守门规,这点不知道是吴回教她的,还是她自己悟出来的,总之在钟明烛意识到这点时,长离已经如此了。而天一宗身为正道之首,门规上自然是写明了不得与邪道为伍。
遇强敌,屈服一时所谓周旋,实属人之常情,可钟明烛了解长离,知道她做不来这一时周旋的事,但凡决定,就不会敷衍了事,不会虚与委蛇,非一时,而是一世。
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曾经是那么想把长离拉得坠入凡尘,如今她似乎真的如她所期待那般有了稍许变化,可她竟没感到半点欢愉,反而只想叹息。
她当真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站起身子往后张望起来。
一天一夜,她没有刻意隐藏气息,长离的脚程比她快数倍,以她的尽职尽责,照理早该追来了,可至今都还见踪影。
“该不会生气了吧……”她嘟囔着,以前她绝不会这么想,但醒来时那一瞥一遍一遍在脑内重现,久而久之她竟觉得这不无可能。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但不知怎地,钟明烛的思绪却总是在“生气”二字上打转。
明知这只是自己胡乱猜测,根本不可能发生,她心头竟浮现出一份名为期待的情绪,因怒气而拧起的眉头不觉舒缓开。
如果是其他人生气,钟明烛定会甩下一句:“关我屁事。”
若心情不好或者想生出点事端,可能还会加一句:“气死了我给你烧串纸钱可好?”
但换作是长离,她便觉得,委屈自己先低个头未尝不可。
“毕竟我是那么贴心的徒弟,和外面那些狼心狗肺的不一样。”
她自言自语道,只见神采飞扬,兴味盎然,哪里还有之前窝火的模样。她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性子,既然给自己脸上贴了金,就跃跃欲试要折返,恨不得立刻叫长离看看她有多体贴。
不过终究还是存了几分冷静,她拍了拍脑门,强捺住那股蠢蠢欲动的热切,没立刻动身,而是翻看起储物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