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陈错终于踉跄着站起身来,杨麟忙上前扶住他,慢慢走出了停尸间。
赵警官等在走廊里,听到动静转过身走到陈错面前,见陈错双眼红肿,面色苍白,叹了口气,带他们离开了医院。
车开出去很久,赵警官才斟酌着开口:“警局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是自杀。”
“两个月前,老林查出了喉癌晚期,医院劝他化疗,他没同意。”赵警官从后视镜看了陈错一眼,“估计是怕人担心,他没告诉任何人,就选了个偏僻的地方,打算安静地离开……要不是有游客误打误撞进了深山,恐怕没人会发现。”
车内一阵沉默,杨麟见陈错还是一副恍惚的神情,叹道:“赵警官,上个月老林说他女儿联系到他,想接他回城里养老,所以才辞职离开的学校。”
赵警官叹了口气,“我们查过他手机的通讯记录,也看到了署名林晓梅的那条短信,回拨过去发现是,空号。”
陈错睫毛一颤,眼泪“啪”地一声掉落在手背上。杨麟张了张嘴,眼眶顿时酸得厉害,他仰头使劲闭了闭眼,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赵警官把他们带回警局,带陈错签了尸体认领书和火化协议,当天下午就把尸体拉去殡仪馆火化了。
陈错在县东郊陵园买了块墓地,两人将老林的骨灰安葬后,打车回了学校,假期的校园空旷安静,昏黄的夕阳照旧垂落在山边,但杨麟知道,那个总是皱着眉咳嗽,在厨房忙碌的佝偻背影却再也看不到了。
☆、坍塌
杨麟做好晚饭端进屋时,陈错依然保持着刚回来时的姿势,枯坐着在床边,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呆愣愣地盯着窗外。
杨麟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托盘轻放在桌子上,端起碗走到陈错面前,弯下腰轻声道:“吃饭吧,我煮了面,你尝尝看。”
陈错眼眸微动,嗓音哑得厉害,“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老林,如果我细心一点,老林就不会死……”
“什么?”杨麟端着碗的手倏然一紧,半天才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顿时如针扎一般,疼的要命。杨麟放下碗,双手抓住陈错的肩膀,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老林的病不是你造成的,他选择那样离开也不是因为你,你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你的错,不是的!”
陈错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慢慢移到杨麟脸上,泛红的眼神充斥着难以名状的哀伤,那是杨麟从未见过的眼神。陈错垂下头,双手抓着头发,喃喃道:“这是我的错,如果我多关心他一些,在医院的时候,多问上大夫一句,就不会让他独自承担这一切,他编了那么蹩脚的理由离开,我竟然没察觉,什么都没察觉到……”
杨麟听他这么说,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内疚感,毕竟老林体检那天正是他煤气中毒被送医的那天,那时陈错把全部的心神和j-i,ng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根本无暇分神顾及到老林,如果追究起来,错误的根源,大概是在自己这里吧。
但他不能这么说,几年前的那件事,让陈错形成了把一切错误的原因都归结为自己的思维定式,不断自责,不断懊悔,从而陷在痛苦中走不出来。他要让陈错明白,这件事是谁都无法预料的,每个人都没理由为别人的行为买单,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那都是老林自己的选择,跟陈错没有关系,他不必为此承担那样沉重的后果,更不必有任何自责的想法。
“陈错你听着,这事是老林自己的决定,他选择那样离开,就是不想让你活在痛苦和自责里,他不想让你把他当成责任,他是选择活着还是死去,怎样死去,都由他自己决定,跟你无关,你懂吗?”
“跟我无关,跟我无关……”陈错反复叨念着这四个字,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杨麟心里一酸,杨麟叹了口气,端起碗挑了一筷子面条递到他嘴边,“来,张嘴。”
陈错无意识地张开嘴,将面条吃了进去,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一大碗面条就下去了大半,杨麟正要松口气,陈错突然偏头吐了起来,刚刚吃进去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面条转眼便被吐了个干干净净。
杨麟欲哭无泪,只得将碗放下,扶着陈错躺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出门拿扫帚把地面清理干净,又用拖把拖了一遍,然后到厨房把碗洗了,忙完这一切回屋时,陈错已经睡着了。杨麟坐回床边支着下巴看着陈错,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珠来回滚动,睡得极不踏实,便脱鞋上床,掀开被子把陈错搂在怀里,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