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活着说不的权利了吗?”吴雩终于冷淡地问。
鲨鱼看着他垂落的眼帘,乌黑的眼睫随着车辆行驶而细微颤动,心里也动了下,深吸一口气温言道:“不是这样,画师。我知道你……”
说时迟那时快,吴雩右手骨骼咯咯一响,竟然以一个非常刁钻的形状瞬间从手铐间抽了出去!
扑通——
鲨鱼脸色剧变,但根本连躲避都来不及,迎面劲风呼啸巨响,后脑重重撞在了对面车窗上!
“住手!”“住手!!”
司机在尖利的摩擦声中急刹,保镖竭力探身用枪口顶住吴雩,混乱中前后好几辆车同时停下,呼啦啦十多个人狂奔而来:“怎么了怎么了?”“保护老板!保护老板!!”
“……”
鲨鱼背部紧贴车门,被吴雩迎面摁住,两人距离近到面对面逼视彼此,吴雩右手被手铐剧烈摩擦破皮,锋利的指尖正悬在蓝眼睛前,优美劲瘦的手指如刀刃般反出远处车灯一线弧光。
“……没事,别大惊小怪。”鲨鱼胸膛剧烈起伏,少顷竟然慢慢浮现出笑容来:“画师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他认真的话我已经死了。”
那笑容疯狂而嗜血,眼神深处又闪烁着迷醉的光,像沉溺在某种让他目眩神迷的事物里。他就这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吴雩,从车门边坐起身,吴雩也终于缓缓抬起手坐了回去。
前座保镖惊疑不定,车外的人也不敢动弹,足足僵持了好几分钟才谨慎地一步步散开,片刻后都退回了前后车上。
“气消了吗?”鲨鱼问。
吴雩坐在咫尺之际冷冷地盯着他。
“知道吗,你身上的矛盾性有时会让我联想起年轻时的我自己。”鲨鱼对那并不友好的目光浑不在意,微笑道:“我是个无政府主义者,并不反工业,只是相信去中心化更能鼓励人们追求极致的自由。我曾经以身作则来贯彻自己的思想,还记得马里亚纳海沟主页上的那句话吗?‘y’——但在反对tyranny的过程中我很快发现,即便是在非常强调去中心化的暗网上,人们都会自然树立起权威与阶级。恩格斯在《论权威》中说权威是一种自然产物,不应该也不可能被废除,他是对的。”
“所以现在我不得不做出改变,用大麻、枪支、一点点奖惩手段和巨量的金钱财富来达成我的初衷,这显然是非常矛盾的,就像你。”鲨鱼略微向前倾身:“你用了半辈子的时间追求权威,甚至一度爱上那个非常制度化的步警官,但你的初衷其实和我一样,都是用这种看似截然相反的方式寻求自我内心的自由。我们都是在不断挣扎和寻找的人。”
吴雩似有所动,但随即略偏过了视线。
这细节让鲨鱼瞳孔深处浮现出了微许胜利的神色,不过一闪就被隐藏起来了。
“我不相信你在针对暗网的过程中没有被它吸引,事实上,所有针对它的各国警方、特工和政府人员都曾经或多或少被它的去制度化和去中心化所吸引,你不是唯一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暗网志愿者在地球的各个角落提供中转节点了。那些志愿者都是坏人吗?显然不是,他们只是在贯彻自己对于网络自由和思想自由的理解,就像你我一样。”
鲨鱼握住吴雩的右手,那手腕、关节和指骨突起处都被手铐刮得大片破皮,血丝正一点点渗出来。
“跟我走吧,画师。”鲨鱼清清楚楚感觉到那指尖似乎在微微颤抖,颤抖的频率让他更愉悦了,但表面上却更加柔和诚恳:“即便你不再信任我,你也该相信自由的未来,否则难道你能单枪匹马逃出华北,躲开警方的天罗地网吗?”
仿佛某种尖锐的东西正从吴雩身体表面一点点颓然衰败下去,直至完全消失。车辆还在一望无垠的黑夜中向前行驶,前车尾灯透过玻璃,映出他半侧纸一样雪白的脸,眼睫终于无声无息地重重合拢。
“……你给我多少钱?”半晌他终于嘶哑地问出来一句。
坐前排的司机和保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钱?
钱似乎是画师最不在意的东西,在这当口上他怎么会突然问钱?
然而这话一出口,就像某个机关被砰然打开,鲨鱼眼底猝然亮起两簇幽森的火苗,他知道自己终于触动了画师心底最深的东西:“只要从万长文工厂里得到蓝金配方,未来一年内所有净利润你拿三成。”
“……”
“我还附赠你一样东西,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为你想到的——我会为你的家乡修一条路和一座学校。”鲨鱼紧盯吴雩颤动的眼睫:“那曾经是你非常努力去达成的目标,对吗?除了我之外,这世上应该没有任何警察曾经认真思考过你想要什么,他们也不会帮你实现任何梦想,是不是?”
吴雩合拢的眼睫因为用力紧闭而纠缠在一起,他俯下身,手肘搭在双膝上,把脸用力埋在掌心里。
时间仿佛一曲悠长的挽歌,从呼啸的寒风中刮向茫茫山林,消失在苍茫渺远的天际。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这么做,但我想选择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我几乎从来没做过只对自己有利的事……”
他终于长长吸了口气,就着这个姿势偏过头,自下而上盯着鲨鱼,这个角度让他眉梢眼角如剑一般上挑,露出了眼底密布的红丝,终于说:“好,我答应你。”
车里无形的钢弦骤然一松,前排司机保镖同时向后倒去,双双竭力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