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她到底是跟了唐拾月有了些年头,这小姐二字叫的倒是颇为顺口。
“我念袭月带你一片真情方才留你在身边,本以为此番你能在端王爷手里护她周全,没想到你竟如此!”唐拾月声色俱厉,纵她如今身子骨虚,但到底是唱戏的出身,便是现下也丝毫不弱了声势。
“小姐你……”叶袭人惊讶地张大了嘴。
“若不是在我身边放有耳目,端王爷怎可能任我玉声楼的生意如日中天?叶袭人,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唐拾月冷眼觑她说道。
“所以说,小姐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端王爷的人?”
“我做的是走消息的行当,自然也得先摸清身边人的底。若非袭月,我怎会留你!”唐拾月闭上眼不去看她,冷声言语,满是心痛。
叶袭人望着她三人,终是低下头沉默不言,如今爱人已故,她又能说些什么,怪就只能怪她自己,也碰了这个情字。从一开始就注定是细作的人,却沾了情字,动摇了心思。
“此番终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小姐。我想放她走,可是……”叶袭人响起牢中那一幕,便又觉胸腔里的心脏似是被人扼住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自己从未想过逼死她……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何用?人都不在了,你还有什么颜面站在这里,我想她不愿在坟前见到你。”唐拾月冷声幽幽道。
叶袭人闻言,眸光顿时一黯,心下不觉苦笑,花袭月当然不愿见到自己,她正是因为不愿见到自己才选择了死这条路。
“是啊,她不愿见到我,呵呵,她宁愿死也不愿见到我……宁愿死……也不愿……”叶袭人突然发出的笑声格外渗人,她喃喃自语,站起身子一步一步向后退着,离开花袭月的墓碑,目光变得黯然。
小愣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却只闻得叶袭人突然爆出一声大吼,紧接着狂笑着凄厉地大喊着“不愿”二字,转身跑起来,不过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小愣子望向叶袭人消失的方向,目光亦是深沉,心情却似五味杂陈,难以言述。
“我原以为这一场戏直到自己入了局才开唱,没想到竟是早已就开了场。”她上前走到云衣伶身边,牵起她的手低声说道。
“这一场戏,拾月姑娘谋得极真,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台上台下真真假假能有几分明断?便是我也不能全然参悟。”云衣伶回握道。
“戏台上的善恶单凭妆面便可一眼看透,但这戏台下的人心却是永远隔着肚皮,现下想想到不如活在戏里哪怕不能成角儿,也可免教人劳心伤神到如此境地。”小愣子慨叹道。
“你若是一直活在戏里,又叫我该怎么办?”
“自是与我共唱一曲,你唱《牡丹亭》,我便作柳梦梅,你唱《西厢记》,我便是那张生,你若是要唱《梁祝》,那我便同你化蝶,双宿双飞永不弃。”
“成了,别耍嘴皮子了,过去拜拜吧!”云衣伶心里虽是甜蜜,但到底也有几分羞涩不愿表露出来,转头在小愣子身旁低低一语,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愣子回过头,唐拾月已然跪在坟前烧起了纸钱。
小愣子几步上前,撩衣跪倒拜了拜,纵花袭月带她向来不善,但到底是逝者已矣。她走回云衣伶身边,又暗暗叹了口气。
“你现今可还能瞧见袭月姑娘的魂魄吗?”小愣子压低声音朝云衣伶问道。
云衣伶摇了摇头道:“我能见鬼,但此处并无她的踪迹,想来应是已经被鬼差带去了。”
小愣子闻言,也不再做声,只默默抬头,看着唐拾月将一叠一叠的纸钱缓缓焚为灰烬。
青烟袅袅,散去已天明。
按下这头,暂且不说。
入夜,端王爷刚从宫内回到王府换了一身衣裳,便听得有下人来报:“王爷,刚才宫内派人来传了话,说信王爷进宫了!”
“他怎来的这么快!”皇上病倒不过数日时间,端王料想他进京少说也得半月,但万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备马,本王要入宫!”未做丝毫犹豫地吩咐,端王爷眸光暗沉,带了几分阴狠。信王入宫之意他又怎会不知,此番断不能让人抢了先手!
快马飞奔过长街,宫灯明明。
信王爷站在皇帝的病榻前,手里捏着那一本遗诏,勾起一抹冷笑。
“父皇那么宠爱王弟,何不带他一起早日升仙?偏生要把这皇位给他。”他抬手将手中的那一枚十全丹塞进了皇帝的口中,用力一拍便迫着皇帝咽了下去。
他起身将拿本遗诏朝火上一扔,一纸诏书顿作了灰烬。
端王爷赶到宫中之时,便见着信王正坐在皇帝塌边,俨然一副孝子模样。
“王弟来了。”
“王兄不在边关怎突然进京了?”端王爷正了正神色,低声问道。
“父皇密诏,怎敢不归。只是这一路快马颇有些吃不消。”信王爷道。
“即使如此,王兄何不回去歇息歇息,待到父皇醒了自会传召王兄。”端王爷眯了眯眼说道。御医言说皇帝性命拖不过三两日,他谋划至此决计不能让人就这么坏了去。
“如此也好”信王说着让出了座,端王几步行至龙榻边,瞧见皇帝尚有呼吸,便也松了口气,只是他刚坐下未及片刻,便听得一阵龙榻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紧跟着便是一口黑血喷出。端王爷暗道不好,立时大喊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