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苏漓有些无力地笑了笑,侧身上马,“带那么多兵士去,郡内百姓还以为我们要再杀一回呢,剩下来的不过一些粗人,我应付得了。”
他策动缰绳正要走,忽然又道:“回去看看曲将军吧,在这耽搁这么久,心里恐怕急坏了吧。”
百里霂微一怔忪,看着他背影远去,不由得摇头叹息,这苏漓的心思是越来越难明白了。
到营帐时,新月早已落下,除了巡营士卒之外,其余兵士早已坠入梦乡。百里霂放轻脚步走进了曲舜帐中,门口坐着的一名小亲兵,正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百里霂侧掌在他脖颈后斩了一记,低声道:“值夜还睡得这么沉,被敌军砍了脑袋都不知道。”
小亲兵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清他后,惊惶失措:“大,大将军……”
百里霂没有多加呵斥,摆了摆手:“去给我打水来洗脸。”
小亲兵应了一声刚要走,又被叫住了。
“曲将军的伤……怎么样了?”百里霂有些迟疑地问。
“军医已经上过药了,”小亲兵摸了摸脑袋,“说是伤到了肌理,要调养些日子。”
他抬脚正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上半夜曲将军还醒了一会,张口就问将军呢,我们说将军出去了,他才又睡着了。”
百里霂半低着头,轻轻点了点:“知道了,你去吧。”
躺在床铺上的曲舜睡得很沉,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毡子,眼睛安静地闭着,嘴唇仍然缺乏血色。百里霂垂头看了他很久,不知不觉已坐到他的身边,手指微微发颤地抚开他额角的乱发。他已有很久不曾触碰过曲舜的面颊了,青年人的肌肤依然温热柔软,百里霂几乎无法想象这个当初很有些稚气的亲兵,如今已将要为人父了。想到这里,他收回了在曲舜脸上流连的手,心里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忽然,曲舜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些呢喃而模糊的声音,恍惚是要喝水,百里霂忙站了起来,回身去取茶盏,却见营帐外一个影子猛地缩了回去。
百里霂轻轻咋了咋舌:“是谁?”
门口响起一个没什么气力的声音:“是我。”
走进来的是岳宁,刚睡醒似的,只披了一件外袍,一脸垂头丧气,小声道:“我不是来偷看的。”
百里霂有些好笑似的摇了摇头:“你来得正好,帮我把他扶起来些。”
喂曲舜喝水的时候,他稍稍睁开了眼皮,却没什么知觉似的。百里霂用袖子擦了擦他嘴角的水渍,轻声道:“看样子确实累了,他平时睡觉是很警醒的。”
岳宁扶着曲舜的背放他慢慢躺下:“曲将军受的伤太重,所以军医多开了一副安神的汤药,让他好好休养。”
百里霂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且不要打搅他了,去我帐里吧。”他的目光在那沉睡着的脸上打了个转,提起袍摆走出帐来。
岳宁有些踌躇地在百里霂营帐内踱了几步,才问:“你……把萧翼杀了?”
百里霂抬头正看见他带着惧意的神情,低低应道:“不错,”他自嘲般笑了笑,“当年就是我抓了你表兄弟明宏,今天又杀了你家世交,你怕我了么?”
岳宁确定萧翼死讯的一瞬间还是红了眼角,听到他后面的问话,又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知道都是他们做错在先,你为国为君,自然是对的。”
百里霂站起身,捧起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那若是有一天,我要弑君谋反,你也会说我是对的?”
岳宁立刻白了脸色:“你,你说什么……”
百里霂见当真吓到了他,连忙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莫怕,我说笑罢了。”
岳宁气得一甩袖子:“这种事怎么能拿来说笑!”他本就只在单衣外披了外袍,现在夜间寒气刺骨,猛然就连打了两个喷嚏,而后背上一暖,已是被抱住了。
“怎么穿得这么单薄?”百里霂揽着他的腰,皱眉问道。
“我睡到一半,听说你回来了,就随手披了件衣服出来。”岳宁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脖子,“你带军离开建墨不久,我就去求了手谕,在锦州附近收集粮草辎重。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月,又沿途跋涉才来了这里,谁知萧翼骗我在他府上住了十来天,我都没见着你。”
他说到这,有些气恼地低下头:“要是我早些发现不对劲,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还是我没用……要是有苏军师那么聪明……”他越说越是懊恼,狠狠地咬住了下唇。
百里霂却在他身后低低地笑了出来:“你要是聪明,当初怎么会用那么笨的手段去刺杀一个太监。就算稍稍聪明些,也不至于被遣到灵州,被整治成那样。”他渐渐敛了笑意,轻声叹了口气,“你要是聪明些,我怎么会遇到你。”
岳宁讶异地回头看他,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瞳仁,方才这句话他虽然未完全领会,但心中已饱胀得像要满溢出来似的。
“百里霂……”他小心地贴上男人微凉的唇,轻轻蹭了蹭,却尝到些许微咸的泪珠的味道。
“说说话而已,怎么又哭了。”百里霂有些无奈地摇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回建墨上奏萧翼之死时,不必为我隐瞒,告知皇上是我亲手勒死他的便是。朝廷中眼线密布,若是你有所隐瞒袒护,恐怕会连累睿国公被猜忌。”
他知道若说怕连累你,岳宁必然不会在乎,所以把他父亲抬了出来,果然岳宁闷闷地点了点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