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妖孽微微颔首,“但是如果王爷能指出肃王爷其实配不上这样的赏赐——”
“不不。”鲁王喝了口冷茶,笑了笑,说道:“这毕竟是圣上的赏赐,本王如果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想来圣上也是不会高兴的。”
苏妖孽心头微惊,面上不动声色说道:“王爷的心思,当然只有王爷自己知道。”
“是么?”鲁王爷挑眉笑了笑,“但是本王觉得,随意楼应该不放心本王才是。”
苏妖孽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两张早已准备好的纸,“萧楼主也觉得,王爷应该不会放心我们。”
他将两张纸在鲁王爷身边茶几上铺开——纸上只有两行字,简简单单地说明了长江水运之事的前因后果,甚至连肃王妃的身份都标注了出来。
鲁王爷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从房里的书架上取来印泥,然后在每张纸那两行字后空白的地方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苏妖孽在鲁王爷的私章旁印下了自己的指印,然后在指印上签了萧随意的名字。做完这些之后,他拿起其中一张纸折好放回袖中,将另一张推到了鲁王爷面前。
双方都极有默契地没有用公章。这边意味着,一旦事情出了纰漏,能追究到的只有鲁王爷、萧随意、苏妖孽三人。而其中鲁王贵为皇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自然不可能苛责。所以,在这张毫无格式可言却十分致命的契约上,真正会承受天子的怒火的,只有随意楼的两位头领。
——当然,这是在萧随意不曾提前告知颜玉华的假设下。
“有句话虽然粗俗,却很合适现在的局面。”鲁王爷收起了这张足以作为罪证的契约,笑了笑说道:“我和苏老板二位,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第三十章·短刀
深秋。
一阵风吹过,发黄的梧桐叶打在了窗棂上, 然后缓缓滑下, 留下一道潮湿的印记。雨丝斜斜地飘了进来, 落在刀锋上, 晶莹剔透。
一只手指拭去了刀上的水珠。
那柄刀很小, 不过一掌长度, 精巧锋利。雨水被擦去之后,银亮的刀身上重新映出了一个人的容颜来。
——妩媚潇洒,天生fēng_liú, 眉宇间却带着许些凛冽意味, 仿佛把一个人一生的刀意都刻在了里面。
苏妖孽看着锋利到摄人心魄的刀锋, 怔怔出神。
这柄刀跟着他很多年了, 熟悉得就像自己身体的一个部分一样。顾曾经多次劝过他不要用这么短的兵刃, 都被他开着玩笑推脱过去了。
苏妖孽觉得,自己可能在兵刃上也有某种偏执,就像他十分讨厌污渍沾上自己的身体一样。
他看着自己的刀,默然想着——
要不要刺杀肃王呢?
肃王死后,裕王不成气候,鲁王必然坐大。而圣上断然不会看着某一位王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天子的几位兄弟死的死废的废……
萧随意如果足够机警的话,可以趁着肃王死后的乱局接手长江水运。随意楼明面上虽然毫无地位, 暗中动手脚的空间还是很大的,萧随意如果能籍此立足,离他那个俞长歌第二的梦想也就不远了……
而如果萧随意不幸错失了这次机会, 京城局势稳定之后,圣上重新将无上的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就绝对不会允许随意楼这个不安定因素继续存在下去。而以萧随意的野心,他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明着与官府对抗到底,二是投奔北方的敌国,直到入主中原的那一天……
苏妖孽想象了一下某一天萧随意和颜玉华在战场上相见的场景,心头微涩,却又觉得十分滑稽,竟然笑了出来。
权力面前,只有生死,没有对错,活着才是最大的道理。苏妖孽倒不太担心自家头儿的安危,以萧随意丰富的暗杀和被暗杀经验,他就算想死,估计阎王都懒得收……
——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刺杀了肃王之后,他苏妖孽就可以死了。
欠师父的账他没法清,欠随意楼的账更是一团乱麻,肃王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柄利剑,劈下来的那个时刻,他只能在两本账之间选择一个,怎么选都是错的。
……那不如他抱着那把剑一起去死好了,如此世界清净,天下太平。
在他的推算中,如果刺杀成功,萧随意一定能在乱局中走出一条路来,甚至一飞冲天;如果失败,以萧随意的心机,大可往买|凶|杀人上一推,或者干脆指出这是肃王府内斗,随意楼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至于他那倒霉催的死鬼师父……肃王要师父死不过一动念间,师父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他要是有那能耐去肃王府救人,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不过他反正就要死了,身死债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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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时,一双手从苏妖孽肩头越过,关上了窗户。
苏妖孽还未回身,便听萧随意在背后说道:“淋雨很好玩儿?”
苏妖孽伸手往窗外一指,“通风透气。”
“关着窗也能透气。”萧随意不悦说道:“现在什么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有人从窗户里跳进来杀你你怎么办?”
苏妖孽觉得自己的专业水平受到了质疑,“我不会躲?”
萧随意皱眉说道:“我走到你背后你都没发现,如果老二从窗口跳进来杀你,你躲得过?”
苏妖孽面无表情:“刚才那是意外。”
萧随意摇了摇头,正想与他商讨最近的计划,突然发现面前的苏妖孽看起来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