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进进出出帮着阿竹端菜,摆好了在爬了丝瓜藤架子下的石桌子上,凉拌的山珍和冷切的野味儿,泛着股麻油的清香。还有几只不知从哪里绑来绑地结实的蟹。
唐小夜屋子后面是个大药园子,也兼种菜,时不时送了几分醒神药香过来。
脚底下是湿漉漉凉丝丝的水汽儿,耳朵边儿是歇不下的潺潺水声儿。
大家坐定了,阿竹掀了苏唯带来桂花酿的坛封,方才的清香里面又掺了股勾魂摄魄的桂花甜香。
月华正好,映在白瓷杯里出了个小影儿。
大花挤在苏唯和小林当间儿坐着,使劲儿瞅着杯子里面那枚小月亮。
唐小夜对着大花翻了个白眼儿,咳嗽一声叫:“阿竹!”阿竹立马把没有荤腥的菜全换到那二人一大花前面。
苏唯却皱了皱眉,道:“你今晚可少喝些,身子骨本来就不好。”
唐小夜端起酒杯来,豪迈一饮而尽,“我自己我还不知道,就在这小空山最有灵气的山谷里面养着,害怕什么?看我那些草药,都长疯了。”
苏唯右手转着矮酒杯:“自己知道还三天两头出去乱跑。”
“我又不是出去瞎忙,哪会儿不带东西给你们。吃蟹,你都多久没尝了。我给你拆好了,姜醋碟子就在你手底下。你啊,就改改那爱操心又话唠的毛病就行了。”唐小夜让阿竹再给自己满上一杯,心思一转,这次出去,还真打听出几分点睛草的消息,不过还是别先给苏唯说下了,省得他挂心上。
吃完了饭,桌上又换上了几只月饼,半只晚西瓜切了六瓣,红瓤儿黑籽儿,小林咬了一口,满嘴沙甜。
他听一会苏唐二人闲磕牙,偷偷瞄一会儿阿竹,再在心眼里可惜一会儿,哎哎,多水灵啊,怎么就是个小后生啊?
大花黏住苏唯,“扑打扑打”把尾巴扑在地上,百无聊赖数着拍子。
突然,它耳朵动了动,再动动,回身儿从竹凳儿上蹦下来,朝着水潭的方向蹲着。
“来了。”唐小夜眉一挑,掀起茶盏,喝了一口。
小林顺着大花那方向看过去——
天上,圆月挂谷沿。
地上。白的,黑的,花的。大的,小的,半大的。
毛茸茸地,小林的手指尖儿都痒起来。
小潭旁边的大青石上,挤了满满当当的兔子。
小林使劲儿摇摇苏唯,“苏先生,兔……兔子,都是兔子。”
“嘘,小空山的兔子们,都来拜月娘娘了,可别打扰了它们,它们可是比你小林还胆小的。”苏唯微微一
笑,竖了根指头比在嘴唇儿前面。“不过要是急了,可是要咬你的。”
小林心一沉,赶忙拿空着的手捂了嘴,不放心又拿另一只手叠了。
大花偏过头来见小林担惊受怕颤巍巍的样儿,“嗷唔~”。
“咕噜咕噜”什么东西纷纷掉到地上,滚进潭水里。
一蓬毛茸茸的兔子团儿被搅地乱七八糟,仿佛缠乱了的毛线。
“白大花,你你你!”唐小夜一把夺过阿竹手上半个豆沙馅的月饼,朝着大山猫扔过去。
大花扬头,不慌不忙张了嘴,接好,嚼嚼,舔舔嘴角。太甜,苏唯喜欢吃。
大花转身,低着头俯身冲着那团熬了粥的兔子,低低地“呜”了长长一声,好像唱了只短短的歌。又抖了抖脖子,铃铛“叮铃叮铃”响了几下。
大青石上的兔子们悄没声了,头头尾尾屁股大腿一只连着一只挤得更紧了些,也再没听见那些“咕噜咕噜”的声音。
月光下反着光的小潭里,浮上了刚才一个个骨碌进去的东西。
“都浮起来了。”苏唯突然说。
小林看看自己家的先生,看看水面,不由将嘴捂得更紧了些,呆了。
一颗一颗张着嘴儿的大石榴,一粒一粒红得像宝石的籽儿,被月娘的光照着,随着水波摇着。一起一伏,一闪一闪。
石青色的水面上浮了一盏盏石榴灯。
兔子们站起来,勾着两只前爪,使劲儿向着月亮拜啊拜,拜啊拜。每个兔子压在肚子跟前的儿,也是这样
的一颗颗大石榴。所有的兔子都抱着一只石榴大灯笼,向月娘儿借着这一年最清凉最明朗的月亮光。好好收着。
丢了石榴的那些,一定眼巴巴地望着抱着石榴大灯的同伴吧。
苏唯摇摇头。
小林悄悄看了一眼苏唯,小心翼翼问;“先生,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