蚺婆一口咬破了舌尖,额心转瞬轰然涨大,隔着薄薄皮肉,狰狞虫身显出原形。母蛊显,游至膻中的子蛊当即一跃,痛可穿心,气穴崩碎,乌黑血浆沿着唇角滴落,然而沈雁身形动也不动,无影直刺蚺婆胸腹。
噗!一口腥臭血浆喷在了沈雁脸上,蚺婆血中有毒,乃是蛊虫最爱的补物,只是顶点蛊血味道,就能引得子蛊发狂。沈雁却连眼都未闭,任那毒血渗入肌肤,映得那双血红眸子如同直坠阴曹地府,他手中的剑尖终于刺破了靛蓝衣衫,切入蚺婆胸口。
这一刺,却依旧偏了半分,卡住了肋骨之上。未曾丧命,蚺婆强忍剧痛,手中木杖奋力一挥,跌跌撞撞逃出两步。这两步够吗?怕是不够!沈雁身形微微一晃,再次迈开脚步,被污血染黑的短刃,刺出了第三剑。
蚺婆眼中终于生出了惧色,她见过偷生畏死,见过临阵倒戈,见过无数江湖豪杰为摆脱蛊毒引颈赴死。但是她从未见过,有人仗剑而来,哪怕身死都要夺了蛊主性命!
一杖挥出!咔啪一声,杖身碎成了两段,蚺婆右臂中剑,惨嚎出声:“书生!书生!”
苗疆女子何等骄傲,蚺婆一生从未向人求救,然而此时此刻,对着这面带笑容的阎罗煞星,她终于怕了、惧了,惨叫求救。
背后却传来一声大笑:“婆婆,猎物是你的,合该由你亲手处置。我们已奋力帮你拦下一个,还待如何?”
妖书生话中带着浓浓嘲讽,玉衡和天权本就是互不相干的两部,他一个玉衡精锐,凭什么要去帮天权毒物?更不用提,若蚺婆身亡,沈雁也是活不下来的,子母蛊一损俱损,这浪子都选了自尽,他高兴还来不及,难不成会放弃自家任务,去帮这种无用之功?
这句揶揄让蚺婆目眦欲裂,再也不看玉衡那群猪狗不如的败类,她跌跌撞撞向后逃去。断了一臂,身中两剑,耗费阳寿激发体内凶蛊,蚺婆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然而她仍能迈得动步伐,狼狈而逃。
在她身后,沈雁也迈步追上,只是浪子如今的体力早不如前,步步都似有千钧之重,勉力支撑,才能站稳身形。鲜血染红了那件天青色的衣衫,他的额头、眼角、咽喉、指尖,每一处都有血液渗出,一滴滴乌黑殷红随着步伐滴落,渗入泥土之中。体内蛊虫已近发狂,跃过气海,向关元撞去。他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嘴角那点笑容被剧痛扯碎,再也不成模样。然而他脚步依然不停,追在蚺婆身后,仗剑奔去。
生死之搏到了现下,已经近乎闹剧,比拼的不再是武艺身法,而是谁能耗住最后一口真气。三剑一剑弱过一剑,蚺婆知道沈雁即将油尽灯枯,只要能拖到子蛊逆行,她就有了六成胜算。而沈雁也清楚明白,子蛊癫狂,母蛊也未必平安,重伤行功,蚺婆能撑的也不过是盏茶功夫,如今失了兵器,只要能追上她,必能手刃。
只要能追得上……
十丈之外,山崖横亘面前,她逃不了太久了。
“臭贼!臭贼!还不快快纳命来!”
这厢,喝骂声始终未停,莽汉发髻散乱,肩上臂上已有几处深可见骨的伤痕,渗出的血珠开始发乌,显然是中了毒。虽然三人联手,他们仍未拿下那黑衣小子,反而还中了几击暗算,如若不是楼主有令,要留这人性命,他们又何须打得如此束手束脚!
然而留下性命,却并非不能伤人。廖人熊手里那柄三棱钢叉舞得愈发刚猛,招招都向严漠背心击去。鹤翁掌中骨链呼啸,像一条活蟒,紧锁严漠下盘。妖书生手中的桃花扇却使出短打功夫,分毫不离严漠面孔颈间。
久战不克,严漠的身法开始乱了,一层血雾蒙上了双眼,让那双溢满戾气的眸子更显几分狠辣。他不是不想脱出重围,只是功法、内力并不匹配,这具皮囊根本无法发挥他十成战力。身侧三人攻击如同一张粘腻大网,一寸一寸网住他的身形,诡异身法无从施展,他这点微末内力,又怎能突破重围。
耳畔,蚺婆的求救声响起,妖书生反唇相讥,严漠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突然剑锋一转,七尺细剑拦住了鹤翁掷出的骨珠,这一招本不该起什么波澜,然而那柄剑一弹一震,啪的一声碎成了两段,剑尖奔雷也似向妖书生射去。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妖书生分神对答时,手中折扇正点向严漠肩头,根本不可能回扇阻拦,他反应也算不慢,腰间一折,一个铁板桥使将出来,剑尖擦着鼻梁飞了出去,谁知刚刚躲过一击,另一声脆响紧接响起,鹤翁手中骨链缠上了严漠左臂,钨金鬼爪正中肩胛,殷红血液迸出尺余,然而他面上喜色未现,胸口便是一凉,细长竹枝样式的剑柄已穿胸而过。
兔起鹘落,网便撕出裂口,严漠飞身便向外冲去,然而敌人尚未全歼,他便失了兵器,就算身法再快,也落入败局,身后钢叉怒啸,扇骨掀澜,他连头都未回,伸手一扯,肩头咬紧的骨爪就捏着了手中,鲜血打湿了乌衣,浸染了玉面,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他手上轻轻一挥,骨链飞将出去。
蚺婆停下了脚步,她不得不停,悬崖如同斧凿,狠狠劈出百丈裂隙,她不想坠崖而死,只得停下脚步。在她身后,沈雁跟了上来,已不能算跑,只是踉跄蹒跚,但是他的眸中锐光未散,手上亦无半分颤抖,无影宝刃捏在手中,映出落日嫣红余韵。
蚺婆不逃了,转过那涨到斗大的头颅,外凸的眼珠中净是疯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