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大喜之日,却注定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曹钧将侍卫系数派遣出去,以免叶昭大喜之日有人趁机混进府中作乱,只留他一人独自坐在后院厢房的屋檐上自斟自饮。前堂锣鼓冲天喜气浓郁,愈发显得后院清冷孤僻,他不知不觉间便已醉意上头。
隐约间,似乎有个白衣身影出现在身旁。
然而不是龙霄,又是何人呢。
他自打被薛鉴劝离之后便准备飞速赶回雪空关,只是途中得知叶昭结亲喜事,几番踌躇之后却又大着胆子跑了回来。叶昭结亲非同一般,将军必定黯然心伤,他满心满眼全是那个人,又哪里顾得了其他?
龙霄现身之时,后院另一侧似乎有人蠢蠢欲动,只是还没等他动手,斜地里忽然一柄碎玉斩雪的冰冷长剑横在他的脖颈处。冷意杀机凌厉,饶是满手血腥的大巫师都忍不住为之一颤,甚至他都能感受到锋利剑刃紧挨着的那处肌肤的战栗。
大巫师定了定神回头望去,却见面无表情的薛鉴正握紧剑柄,如同望着一个死人般凝视着他。
曹钧贪杯酒醉一片朦胧,就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悄然出现的龙霄搀扶他飞落下去,一路安抚酒醉耍疯的将军又将其扶到床榻之上,而后小心翼翼地除下鞋袜、盖上被褥。龙霄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曹钧,眼中柔意温润如水,他目光停在那人皱作一团的眉宇处,忍不住探出手轻轻抚摸。
曹钧忽然抓住了那一只手,龙霄顿时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却见将军缓缓将自己手掌贴在他的脸颊处。而后更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一般,轻轻蹭了蹭。
他喃喃道:“别离开我……”
龙霄一听这话,心都碎了。
☆、兵临城下
叶昭成婚未及一月,南域忽然调兵遣将,数日后老侯爷亲率十万兵马直逼京城。南域兵马以“除奸佞,保皇室”为名,势如破竹一般连夺城池郡镇,若非禁军死守严密,只怕连京畿重地拥雪关都拦不住这只猛虎。
南域军队于拥雪关外安营扎寨,叶昭身着兵甲戎装,在营帐外远目眺望。此时已至深夜,月白星明,天地之间一片皎洁,就连远处城池的砖木石柱也都镀上了一层清冷。此情此景,倒是忽然让他记起了数月以前的情形。
那时宸妃连同禁军统领忤逆作乱,自己一行人逃出太子东宫,折损了整整一队侍卫这才勉强逃至拥雪关。若非梦中老鬼授以出城暗道,只怕不日便会被禁军擒获诛杀。
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谁又能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一切便颠倒过来,曾经气焰嚣张的如今却躲在后宫角落中瑟瑟发抖,而曾经狼狈逃走的如今却率领万千兵马直发京畿城池……
叶昭深深望了一眼满载光阴痕迹的拥雪关,然后转身回了营帐。
他前脚掀帘回帐,后脚曹钧便耐不出心中烦躁出来透气,这一进一出时间恰好错开,以致曹钧走出休憩营帐时便只望见了月华倾斜的夜景。这一路攻城战地浴血厮杀,曹钧以一柄长刀利刃杀得敌人退避三舍,就连提一提他的名字,都会令人闻风丧胆。他身上的伤疤也如战功一般数不胜数,甚至有一次只差毫厘便会被长.枪捅穿胸膛流血而死。
养伤期间又发了高烧,神志一片恍惚,他在朦胧中屡次感受到有一双微微冰凉的手抚摸过脸颊,就如同殿下成亲之日酒醉后的隐约感受……可是苏醒过后,只有熟练上药的军医与前来探病的薛鉴薛公子。
叶昭殿下倒是来了一次,只不过寒暄几句便被晴小姐的丫鬟急急忙忙喊走了……
曹钧心中一片失落,病中胡思乱想,一时竟不知道还有谁能温暖他那颗愈发冰冷的心。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贴身佩戴的锦囊便传来温暖之意,仿佛一缕和煦春风温柔抚慰过他的心。
曹钧握着那枚锦囊,不知怎么,眼前便显现出了龙霄的脸。
……此时此刻,曹钧再度握紧锦囊,清幽月光垂落身旁,照亮了金线银丝锦囊中的那枚玉鳞。隐约间,温柔如水的波纹轻轻荡漾。
他不知怎么,忽然望了一眼叶昭的营帐。
侯府花丛后听到的那番话,如同一把温火,一点一滴烧开了他所以为的殿下的“青眼相待”。与晴小姐成亲的当日,曹钧心中一片空落,就如同丢了什么东西一般,所以他才会想用酒来填满。酒醒之后,心中倾慕渐渐被理智押回箱笼,锁在心底的角落,可能再也见不了光。
而就在他努力克制内心倾慕的时候,那个自称云洛族大巫师的云姓少年蓦然出现,字字锋利地挑开了龙霄对他的心意,更是极力离间自己与他……事后逃过一劫,他却在夜半人静时辗转难眠、扪心自问。
龙霄当真是大巫师所说的白蛇吗?
他当真是因为自己才始终留在雪空关保家卫国的吗?
…………
无数的疑问像团乱麻,扰得他头昏脑胀,为了收敛这些不停搅扰自己的念头,曹钧这才如发泄一般浴血杀敌。只有当人上了战场的时候,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才不会有闲心继续胡思乱想。
只是杀敌受伤调养期间,这些念头又如疯草一般滋生,甚至来势汹汹远超往日。
曹钧长长一叹,静静凝望半空中的那轮冷月。仿佛蟾宫中的姮娥也察觉到他心中烦躁,不多时,隐约有一道笛声萦萦绕绕地传了过来,长夜凄清,可笛声却温润无比、毫不苍凉。如水般的乐章渐渐舒缓了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