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袍之下,指间微些颤动,“言禾,父亲当年取字言禾,是愿你少戾意,多随和,你直到现在,却是分毫没有长进。”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哥哥,我只知道,世上有两种东西,对我有用的,和没用的。”
他近了些,温声道:“哥哥,跟我回家好不好?”
这一瞬的模样,倒是跟苏长明的影子重合了。
他问‘好不好’,却绝不会接受违背他意愿的答案的。
仙宫翎冷冷看回去,“我自知患重疾,身将死,你就算带我回去,也无济于事。”
“不是将死,哥哥。”言禾道。“是你不愿醒,一直一直不愿醒,若我不曾来到这,也不会想到困住你的会有这般多。”
一只蝴蝶蹁跹,经过时猛的扑腾下翅膀,却径直跌落,一动不动了。
仙宫翎在那蝶身上凝视片刻,“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父亲要把你冷封,我不同意,要求他让我跟你一样保持沉睡,利用仪器刺激意识一度坠到更深,在那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我的脑波应是保持着与你同频。但我终是来晚了,我借身在你徒儿苏长明身上,慢慢观察他,侵蚀他,取而代之。”
“……如何向父亲‘要求’?”
言禾是这样我行我素,但他们的父亲永远不会,怎么可能会这样就允他胡作非为。
果见,他这么一追问,言禾脸色微沉。
哥哥从不会与他生气,更不会同他疏远,但是眼前这人会,对谁都会,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过去他所认识的哥。
……都是这鬼地方的错,只要能带他回去他们的地方,他的哥哥就会回来了。
这般想着,言禾心里稍宽慰了些,见仙宫翎仍旧态度硬冷,虽不甘愿,终是解释了起来:“在他们要处理之前,我给哥注s,he了与冷封液相悖的针剂。他必须答应,他不得不答应,他若要继续,就是在害死你。”
“…害我的是你,小言。”
言禾感到好笑,分毫未曾听进去:“我怎么会害你呢,哥哥。”
仙宫翎怒意终是一点点的涌现上来,他沉声道:“你所作所为,哪一个不是在害我,不是在置我于死地?!若是父亲不曾同意,我呢?我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没关系的不是么。”言禾唇角的弧度一点点的收敛下来,一双瞳眸冷寂又无神,似能把人穿透。
“你不会介意的。生,死,若无人来拽你一把,你根本不会在意自己是死是活,以前是这样,最后也终究会成为这样,这才是你。”
仙宫翎仅剩的情绪随他的话 y- in 灭在风里。
言禾轻眨眼睫,“我们不可能永远都活在梦里,假的永远不会成真,当真的只有被蒙蔽的人。我这一天等了很久,我受够了,哥哥,我们早该回到该去的地方,这样,那个苏长明,你疼爱的徒儿就会回来,一切都会重新回归到它应有的轨迹,这里的人也再不会把你我记起。”
“同样,如果哥哥甘愿对着一个陨落的结局,不愿回去,那么我也无法从归。哥,重活一世,陨落是如何滋味,你还想重蹈覆辙再受一轮吗,且不论这些,父母这两个儿子要不要失去,就让哥哥自己选择吧。”
如何选,这答复在明显不过,本就容不得他选。
在生于修真之前,他从来都是为别人而活,要他如何,如何恰当,便如何,不计较,不纠缠,无念想,心里容的也不多,除了手中遍布数据资料的研究工作,在意的人也不过几个朝夕相处下的血浓于水,能绊住他、同样伤到他的,也只有这血浓于水。
直到降生到这个世界,真正的他才仿若迟钝又缓慢的鲜活了过来。
他才知道亲情除了严苛的教诲,竟是还有另一种方式表达的,人与人的相处也可以不用刻意,就算立场不一,双方也不必多说什么,修真可以看作是工作,最大的敌人更直观的成了自己,世界有黑有白,却不是非黑即白。
这些都是某些方面迟钝如他,在经年累月之下才慢慢能真正明了的,就是在这片“虚假”之中,带给他无法言表的真实。他确实当了真,太当真,这当真才会切切实实的伤了他,但这片伤又能说明什么呢,便是在他的世界,他都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哪怕是痛彻心扉的伤。
……可他不是言禾,不是任何一个别人,终是不能任性太过的。
于是他道:“泫涸真界,何日开启?”
“还剩一个时辰。”言禾抬起手,在表面上摩挲了下,仙宫翎这才察觉到他还带了个微端。
“你若想跟谁告别,任何人,我仍会像上次那样,绝不拦你。”
仙宫翎沉默片刻,“……什么都留不下,也好。”
言禾便知他意思,眸光缓下几分:“哥,我们都希望你能回去,也希望你能真心想回去。”
仙宫翎眸里划过复杂:“若还是回不去呢?”
“再来无数次,又或是彻底消陨,我来到这,就注定没有退路了。我们在等你醒来,哥哥。”
“……知道了。”
此言一出,仙宫翎尚未料到发生何事,便觉眼前之景倏然一变,褪色一般点点消逝于空中,最后徒留漫无边际的虚无的白,什么都不剩。
“泫涸真界尚未真正开启,可它的界裂到了,这足矣我破虚,哥,你当真没有告别的人?若你在这世上尚有遗憾,才是风险。”
仙宫翎眸光动了动,终是敛寂下来,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