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奥再次笑了。他发现这十分钟内笑的次数,比过去五天加起来都多。这个看起来天真迷糊的男孩,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天真迷糊,甚至还有点不动声色的幽默。或许我们能处得来,他想,比起被他狠揍过的茉莉的前两任男友,这个明显要可爱得多。
“你会做饭?中国料理?”
李毕青点头,下刀如飞,薄绿玉般的西芹一片片倒下去,“会一点儿家常菜。今天打算做鱼香茄子煲、糖醋排骨、西芹炒鱿鱼、番茄蛋花汤——你会用筷子吗?”
“我可以用筷子夹黄豆,小时候外祖母教的。”
“看出来了,你有一部分中国血统。看来混血儿的确多是帅哥靓女,相信以后我和茉莉的孩子也会很漂亮。”
里奥听他说起茉莉,便多问了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具体时间还没定。我要上语言学校、考证书、找一份正式工作,你姐姐说以后想回美国生活。”
里奥看着他边切肉边说话时平静而专注的脸色,发现自己很难从中看出内心情绪,或许是东方人含蓄内敛的民族传统,导致了他察言观色的功夫在对方身上有所失效。不过,愿意千里迢迢远离家乡,来到美国跟茉莉共同生活,除了“相爱”,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他那个聪明、漂亮、独立,但眼光老是有问题的姐姐,这回终于找到个看上去比较靠谱的男人了。里奥欣慰地想。
晚餐时,三菜一汤的家常菜很好吃,至少比唐人街餐馆里味道走样的中国菜要好吃得多。两人联手把一小锅米饭和菜、汤消灭得一干二净,完了李毕青很自觉地收拢了碗筷去洗。里奥忍不住问他:“跟茉莉在一起的时候,家务事都是你做吗?”
李毕青点头,“我们家乡那边,一贯都是男人做家务的。”
“女人呢?”
“逛街、血拼、打麻将。”
里奥由衷地感叹:“可以想象,茉莉的婚后生活有多幸福。”
晚餐后,里奥难得没有回办公室加班,而是坐在卧室的书桌旁,仔细浏览笔记本电脑里巨量的案件信息,试图将一块块支离破碎的证据通过筛选与关联,像拼图一样拼凑成型,完成对“杀青”的塑形。
三张不同容貌的模拟画像的复印件,贴在书桌后面的墙壁上,他睡前最后一眼是它们,醒来时的第一眼还是它们。它们每夜每夜地在他梦中嬉笑、说话、游荡,将捕猎的经过一遍又一遍地重演。在梦中,他仿佛学徒一般跟随着那个面目模糊的影子,揣测每一个表情,观察每一个动作,那些血肉飞溅的一刀刀,逼真得就像从他自己手中划出,常常令他冷汗涔涔地惊醒。
每一个案子都是这样……他怎么能放任这些冷血残忍的凶手、这些漠视生命的恶棍逍遥法外?所经手的案件,只有在凶手被击毙或逮捕归案后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才能得到真正安宁的睡眠。“别强迫自己追着凶手进入黑暗,这样你才会觉得生活美好阳光灿烂。”老肯尼思经常拍着他的肩膀这么说。他尝试过这个善意的建议,但怎么也办不到。
黑暗笼罩着凶手,冷酷地庇护着他们,如果不身入黑暗,又怎能驱散迷雾,显露鲜血背后的真相?
里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满是无法摧折的坚硬。
过了三个多小时,或许更久一些,他觉得头脑开始混沌起来,需要一杯提神的饮料。租来的公寓里虽然有一台老式咖啡机,但他挤不出煮的时间,只好喝袋装速溶的,虽然甜腻,但总比公家提供的免费咖啡要稍好一些。
合上笔记本电脑,他用手掌使劲搓了搓脸,起身走出卧室。墙上的挂钟显示目前已是深夜一点,客厅圆桌上的台灯竟还亮着,一个蜷缩的人影陷在沙发的阴影里。这让里奥职业性地紧张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去摸别在后腰的手枪,随后才反应过来,现在公寓里已经多了一个房客了。
“还没睡吗?”里奥打着招呼走过去。
李毕青穿着天蓝上衣、米白长裤的家居服,赤着脚、曲起双腿窝在沙发里,一本打开的厚笔记本垫在膝盖上,右手拿着一支铅笔,抬起眼睛看他时,笔杆末梢的橡皮头还咬在嘴里。“没……写点东西。”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孩子气,连忙抽出笔杆,夹进翻开的那张页面,随手合上本子。
里奥走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又把头探出来问他:“要咖啡吗?”
“不用,谢谢,我泡了红茶。”
“中式红茶?”
“正山小种桐木关,要不要试试?”
“也好。咖啡最近似乎对我没什么效果了。”
李毕青俯过身,攀着沙发扶手探到圆桌边泡茶,似乎连脚都懒得伸下来。灯光勾勒出单薄衣料下凹凸起伏的背线,从纤细的后颈、劲瘦的腰肢、到挺翘的臀部,绵延成一条浑然天成的美好曲线。
里奥觉得他这样子很像一只趴在沙发上伸懒腰的猫。或许很多女人能把这个姿势摆得更加妩媚诱人,但放在他身上,却透着一股随性慵懒的惬意,令人联想起冬夜燃烧的壁炉、阳光晒过之后的松软枕头、午后的薄荷茶与蓝莓曲奇……诸如此类的东西,那是一种充满家庭味道的温馨与和暖。
或许,茉莉爱上的,就是这种感觉吧,里奥想。
当他端着红茶杯子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时,发现茶几上放着几本书。他随手翻了翻,书是中文版的,绝大多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