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二十八年,他终于体会何谓嘴巴张大,无言以对的fu。这孩子……哪里呆了,分明奸巧得很!
偏偏他的奸巧,又很坦然,坦然得叫人无法心生厌恶。
安掬乐扶了扶额。「你哪儿听来这个?」
杜言陌:「我估狗。」
安掬乐:「……」
万恶估狗,教坏囝仔大小!
杜言陌从口袋掏出手机。「你号码多少?」
安掬乐瞟他一眼,随口报了一个数字。
杜言陌拨出去,按下扩音键。「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谢谢。」
安掬乐:「……」果然没这么好唬弄。
少年盯着他。
安掬乐盯回去,这一步太关键了,踏错就完了。
他虽讨厌黑道,不过若能在龙虎刺青上留下爪痕,也颇性感的,问题监狱里要剃平头,他头型不好看,万幸当兵时候做的是替代役,他生来就是要漂亮,不漂亮毋宁死!
杜言陌很有耐性,没催促,等他一个人在脑里上演各番剧场。有种你看我我看你谁先笑就输的幼稚游戏,少年肯定杀遍天下无敌手……有些人,他光眼神就能震慑住你,除非他放弃,否则你只能被牢固钉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而拥有这般眼力的人,通常都有异于常人的坚韧意志。
安掬乐甚至怀疑,留下证件夹,是不是少年的一种手段?
大抵今天他没送上门,少年也会想办法找到他的。
……再深思下去,他简直要被害妄想了。
安掬乐吐了口气,烦躁地耙了耙头。啊啊,算了。
他一把抢过少年手机,自暴自弃,在里头键入自己的号码,拨打出去。
lady gaga的《love game》瞬时响起:让我们来玩爱情游戏,来玩爱情游戏。你想要爱,还是要名?想不想玩把游戏?玩一把爱情游戏……
他菊花爷,字典里没有玩不起。
只有玩到你不起。
他掏出手机,掐断铃声,把杜言陌的旧型手机一把摁在对方胸前,居下望高狠狠道:「你要玩,我奉陪。这段期间你自己想清楚,满十六前,别烦我。」
讲完,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手机响起,他翻手一瞧,陌生的号码,安掬乐不用猜都知是谁。
他心里靠了一声,接起。「冲啥?」
杜言陌口气很平,在电话里更平。「我可以发简讯给你吗?」
简讯……在这个智慧型手机过度普及的时代,他想到少年老旧的智障型手机,能当武器摔不烂的那种。
安掬乐脚步没慢下,自肺腔吁出口气。「可以,但我不一定会回。」
杜言陌:「没关系。」
简简单单平平静静的三个字,安掬乐顿下脚步,隐隐听出不同况味来。
没关系,只要有人愿意听我说,就没关系。
安掬乐嘴里微苦,转头看见少年稍微缩小的身影,始终站在那里。
一阵微风拂过,伴随冬日凉意,树叶骚动的声音响荡耳畔,好似也把他的心绪给骚乱了。
心底滋味难以言喻,刚被握住的左手腕传来细微刺痛,戳着脆弱神经,脸颊被风吹得冷了,安掬乐「啧」一声,挂断电话,点烟抽了好几口,直到嘴里苦味淡去,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 ◎ ◎
接下来一个月,安掬乐照旧忙碌。
每个月五号是《flawless》的出刊日,截稿日不等人,专等牛鬼蛇神,看在鬼门关前,能否赶上交件。
尤其出刊前两周,大家都在名为「死线」的输送带上,尽头是主编及老板手里的刀,谁没赶上,「喀嚓」一声,花花世界,从此再会。
人人修罗,从文编美编到端茶小妹及扫地欧巴桑,女的不再光鲜亮丽、男的不再人模人样,艺文界风光表面背后,沧桑又阿桑,有人高分贝哀嚎尖叫:「这是哪个王八蛋送来的东西?我要的是艺术风!不是民俗风!」
冉撷羽怒愤挥舞手里的宝石手环,恨不得扔到不在现场的品牌行销脸上,一旁负责美妆的任婕宜踩着蓝白拖,啪答啪答走过,如幽魂般提醒:「撷羽你小心一点,先看一下吊牌。」
「十六万?!靠!去抢劫啦!」
编辑部里,这样那样的崩溃声此起彼落,此时此刻,谁都没耐性装纤细。
安掬乐戴一副黑色粗框眼镜,身上白t是洗到最烂那一件,上头咖啡印渍,深深浅浅自成一家,恍若一帧泼墨山水。
他窝在座位前,和编排软体搏感情,开会通过的企划书删删改改,搁在桌角,冉撷羽把她的手环当烫手山芋,扔给处理金色主题的编辑,该编问安掬乐:「这搁不搁得进去……」
安掬乐扯嘴,打开档案,满满当当一片金,闪得人眼花。「你说呢?」
「c牌行销得罪不起……」人家把东西送来,他们就得想办法上,身为时尚编辑,有时比种猪还没得挑。
「eric是吧?算了,他pì_yǎn松,估计吞这手环也没问题,我就权当致敬。」安掬乐嘴巴贱完,爽了,示意编辑拿去拍。他挪版面,美编就是为了美要不停鞭、不停变,他捞杯子,喝了口冷掉咖啡,滋味酸败,不由吐回杯子里。「呕~~」
「干,安掬乐,你这是供谁?!」冉撷羽要泡咖啡,找不到杯子,果不其然看到在安掬乐桌边,高矮不一、色样不同的堆了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