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不想死的就滚远一点!”小黑突然上前把我推开。
“你可不可以换换语气?我不是你的仇人!”
“你少来这一套,我可不像老大一样受你哄。你以为自己是圣人吗?你会不怕痲疯吗?”小黑抓起火把,照着自己的脸孔,大吼:“看清楚了!痲疯是这个样子的!”
火光亮起,一个痲疯怒汉的样子在我面前出现。整夜阴暗无光,我只能从点点火堆中辨出他们的身影,却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如今我清楚看见小黑了:皮黑、发落、眉缺、目损、鼻崩、唇反、全身肿溃……根本不是人的样儿!
“嘻嘻……哈哈~~恐怖吗?怕吗?哈哈,这就是痲疯,人人得而诸之的痲疯了,哈哈……”小黑晃动火把,光影随他摇摆不定,这种情景,真是恶魔碰见也退避三舍,小黑继续说:“我已不算厉害了,你要看更精彩的吗?还有趾变形、脚底穿的,你要看吗?”小黑一把拉我到他同伴跟前。
“够了!”我可生气了:“有甚么好笑?只以丑罢了?有甚么好怕?”我抢过火把,把自己的样子照给小黑看,火屑掠过我的面额,小黑怔住了。
“看清楚了,丑的人不止你一个!”
争妍斗丽,人之常情。却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积极跟人家比丑。
“女巫?”
“跟你一样,人人得而诸之。”已经厌倦强调自己不是女巫的说话。当一个人要信自己眼睛时,别人说得喉破也没有用。
“真是女巫?哈……女巫……神仙……”小黑转身跑了几步,笑了几声,又突然急步冲到我面前,跪下说:“求你大发慈悲,念念咒语,让我了此残生,我实在不想再半死不活地挨下去了。”
“你要是想死的话,早就安然让火烧死了。我现在念咒语,你就甘心死了吗?你拼命要抢走青蛙,为的又是甚么?为甚么你要我念咒让你早死掉而不要我念咒让你活着呢?”
“你可以救我们?”
“不可以。”
“废话!”
“但是有人可以。”
“谁?”
“大夫。”
“哈~~”突然全洞都哈哈大笑,小黑笑得抱着肚子,他指着我大喊:“原来你是个白痴!”
“大夫会医痲疯?”
“大夫不怕染上痲疯吗?”
“可能大夫本身已经是痲疯汉。”
“不,大夫是疯子。”
我只说了一句“大夫”,他们就七嘴八舌地唱得不亦乐乎,像在耻笑我说了极幼稚的话似的。我真的说错了吗?有病不应看大夫吗?
“是大夫。”黑大哥沉沉地说:“是大夫出主意要把他们烧死的。”四周顿时沉寂下来。
救人的大夫竟会出主意去杀人!?
“我还记得他亲自到我家中,跟我妈妈说小弟被恶魔诅咒,他的病治不好……”黑大哥对着仰首,别人寻找黑暗中的一线光明时,他的视线,只有一片漆黑。
“他跟其他小孩一样,受恶魔诅咒,没有人能救他。恶魔的咒语厉害得很,不把他们毁灭,他们很快就会变成恶魔,反过头来对付我们的了。”
“不会吧……我儿子很乖的。”
“恶魔选择对象的方法,不是常人能够了解的。”
“我小弟年纪很小,他天真无邪,我不明白他能跟恶魔扯上甚么关系……”很心寒的话,黑大哥的像生着冷风,我突感一阵凉意,胸口一阵冰冷。
“呀~~我的儿子……露恶魔相啦,他……开始掉头发……他的手指……他的样子……神呀,快救救我吧,我不要与恶魔在一起!”
“那晚好冷,我搂着弟弟睡。朦胧中小弟被抱走,我心头一惊,爬到窗上一看,街上十多对父母带着患病的儿女──有的熟睡在母亲怀中;有的口里塞了布球;有的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往诊所走去……”黑大哥的寒风在阴洞刮着,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好啦,门已上锁了。我用圣神头上的圣火将他们的罪恶销除,我们不会再受诅咒的了。”
“我还记得,他们呼喊的声音……”黑大哥没说完,我已经猜到下文。
“唱歌吧,我们高唱圣歌吧,只有这样,恶魔才不能乘虚而入。”
“他们唱得实在,实在太陶醉了。我真不相信,他们可以唱得如此宽怀、如此放心。我打破诊所后门的玻璃,与小弟一起救走其他人,已经忘记了火有多热,情况有多危急了……”黑大哥硬咽,我却几乎喊了来。
“妈~~为甚么你这样对我。”
“小声点!”
“糟了,他们怎溜了,他们怎能逃跑的?”
“快跑!”
火仍拼命燃起它的光亮,黑洞却更加黑暗。是黑洞太静还是我耳朵有问题,一声声幽幽的叹息在我耳边盘旋不休。
“你的小弟……”
“已经死了。”火光掠过黑大哥的脸,他笑着,双眼充红,却没有泪水。
b